张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再次睁开双眼。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中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于唐幻的歉疚,张残总是难以释怀。然而做梦对于武者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心有牵挂,这并不有益于意志的淬炼。倘若张残不能消除心中的障碍,只能会给自己的武功留下破绽,自然容易会被高手乘虚而入。
所以,解决不了唐幻在内心留下的烙印,张残的武功将再难以有所进步。因此,张残暗下决心,与她之间一定要有个圆满的落幕。
将她临别前赠送的清香药丸,张残也不知为何珍而重之的包了起来,贴在了胸口。他不想再承受唐幻的半点恩惠,再者,服食药材来助身体的恢复,实则也有损肉身的自我修复能力。
收拾好情怀之后,张残终于踏上了临安城的土地。
这次再来临安,张残刚进城门就觉得比之以前,武林人士明显多了很多很多。张残左思右想,好像最近也没有什么盛大的武林盛会将要举行。万众瞩目的天龙道场和素心阁之间的比试,好像也不是最近。
张残没再多想,走了两步,忽然之间一种莫名的紧张。张残下意识地一转身,伫立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前,做挑选状。
然后张残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来临安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残挖空心思,却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却是听见了一个女子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以作对其的回答。
那个男子又道:“在有利可图的时候,人们总是蜂拥而上。然而被利欲熏心之下,却忘了其实自己或许无福消受。”
随着女子远去,那细不可闻的嗯的一声,也似有似无。张残这才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俩人的背影一眼,一见之下,张残瞬间浑身一颤。
同时那二人对张残的异常心生感应,倏地转身回头。
而张残却早就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溜走了。
还好侠以武犯禁,天子脚下,独孤单和代兰应该没有看清楚是张残,因此也没有如何造次,任张残走远了。
上次见到代兰的时候,张残因师尊的辞世,心灰意冷之下竟然答应她再次见面的时候,便同意和她之间的决战。而以张残现在的情况,依然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令然终究是因自己而死,对于他的未婚妻,张残也不可能完全真的能施以辣手。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悔。看来人在异常的时候,真的不能乱下决定。因为无论是被哪一种情绪加持,悲伤或者喜悦,哀愁或者兴奋,那都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自己。
张残尽可能地小心翼翼,确认了独孤单和代兰没有跟来之后,张残这才步向萧府。
刚刚走到萧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张残忽然又觉得身子一紧,一转头,面容偏中性化的藤野新上刚好从街口处行来。
藤野新上那羡慕死所有女性的细长丹凤眼,看见张残之后,双目一亮,欣然道:“张兄你好。”
张残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便抽出厚背刀,严阵以待。点了点头后,沉声道:“藤野兄好。”
藤野新上翩翩然而来,看了张残手中的厚背刀一眼,微笑道:“张兄辗转千里为在下送刀而来,这份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敢如藤野新上般潇洒适然,默运玄功。然而心中却是一片空荡,藤野新上能和传天拼个平手,任自己最近如何进步,也绝不可能在他手下逃生。
藤野新上见状,却是摇头笑道:“萧元帅一生戎马,英勇无敌。在下对他一直心怀敬畏,所以绝不会在萧府门前与张兄动手。”
藤野新上绝不会低劣到用骗的手段,来化去张残严阵以待的气势。以他的骄傲,这比杀了他要难受得多。
所以张残也确实舒了一口气,而藤野新上又笑道:“倘若现在张兄将手中之刀双手奉上,自断一臂后,并承诺永不出现于在下的眼前,便放过张兄一命,如何?”
张残耸了耸肩,也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等下次见面,张某被藤野兄撞上之后,再谈断臂与否的问题吧。”
藤野新上哑然失笑道:“下次于萧府范围外见面的话,哪会像今天这般好说话。不过若张兄能仅以断臂的代价从在下手中逃脱,那么除非张兄再有主动招惹在下之举,否则在下绝不再找张兄的麻烦。”
张残哼了一声,抱拳道:“后会有期。”
藤野新上微笑道:“这绝不是张兄的真心话,所以我不便作答。”
言罢之后,藤野新上施施然远去。
张残此刻却不免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天大地大,偏偏来临安做什么?自己的仇人都跑来这个凑什么热闹!
不过此时心中却是一阵疑惑,以自己的武功,是不可能感应到藤野新上的到来的。然而无论是碰见代兰或者藤野新上,自己都只是潜意识下嗅到的危机。而自己在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等趋吉避凶的神奇灵觉?
对于萧府,张残也来过不少次了,因此也是轻车熟路。
萧破的死,也没有让哀伤笼罩在这片错落别致的天空之上。毕竟,整个萧府上下,或许也只有萧老夫人见过萧破吧。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温饱生计而服务萧府的下人。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谁死去,有工钱拿即可。萧破活着的时候,工钱是每月二两纹银。萧破死后,工钱依然是每月二两纹银。萧破的死活,又与他们何干。
被准许之后,张残见到了萧老夫人。
她只是一普普通通的凡人,年过花甲,虽说养尊处优,但是鬓发皆以斑白,苍老之态弥显。不过虽说身形已经臃肿不堪,但是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皱纹。
据说皱纹的线条,是代表着曾经弥漫的笑容。由此,张残觉得或许她之前的生活中,并没有多少欢声笑语。
她的目光很安详,老年人大多如此。慈眉善目下,不难让人知道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只是无论英雄美人,从来都是不许人间见白头。面对着韶华被时间无情摧残,不知道她每每揽镜自怜时,会不会生出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