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于马上,日出而起,日落而止。
如果不是因为被这种行尸,所感染到了整支队伍的情绪,不得不说,一路上无比秀丽的山川河流,这种宜人的景色,真的能够将人的杂念彻底的洗涤。
反正别人不说,至少张残觉得眼前这般远离了任何争斗,告别了任何厮杀的短暂时光,是多么的难得和宝贵。
有一瞬间,在那个满天繁星和如水月色下,张残在一个飞流而下三千尺的瀑布旁休息静坐的时候,他甚至想永远的驻足在这里,不愿再沾染到尘世的任何庸俗。
可惜,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张残又走的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头也不回。因为,心里有太多的纠结还未解开,身上有太多背负的仇恨,还未清洗。
安逸平稳的日子,需要心无旁骛的前提。未能达到之前,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想。
华澳还是时不时的就凑到桑彩的面前,不过看样子,桑彩对他并不感冒。所有华澳的殷勤,都被她礼貌又含蓄的拒之门外。
其实华澳这小子底子不错,他虽然算不得那种面如冠玉的俊俏书生,但是鼻正目指,谈吐之间颇有风度,行事有理有度,加上很有可能是嵩山派“未来掌门人”,按理说这样的条件,哪怕去给皇帝老儿当驸马都没有半点身份地位上的悬殊。
不过桑彩就是对他不感冒。
“唉!”
于是乎,每天的例行碰壁之后,华澳又愁眉苦脸的来到了张残的身边,一张嘴,就是这几日来每天和张残打招呼似得“唉”字。
“顶峰属有志之士,困难欺无能之辈。”
张残只能继续日复一日的想着法的为华澳打气。
华澳瞅了张残一眼:“你这句话前两天说过一次了……”
本来张残还没什么,听华澳这么一说,他也黑着脸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没有念过多少书!这几天每天绞尽脑汁的给你念一些名言警句,老子肚子里的墨水都被你掏空了,你还想怎么样!”
“唉!”华澳又叹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桑彩,低声喃喃地说:“春光无限好,只是摸不了……”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好诗!好诗!”
在张残面前,华澳就不用再装作很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也无须压抑某些“不得当”的情感。
就像张残的大师兄谢国安一样,谢国安平时不苟言笑,少言寡语,整天一副很严厉的样子。但是张残也见过无意之间,谢国安的脸上也出现过孩子一般天真淳朴的笑容,不过,这样的笑容很少见罢了。
因此,华澳和谢国安其实没有区别,门派大师兄的身份在那里,就得以身作则,树立榜样。无论他们是使命使然,还是职责所在,使得他们都不能很随意的把不成熟的那一面,轻易的表现出来。
当别人看见一件好笑的事情捧腹的时候,他们一般情况下,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是不会像常人那样,展现出什么夸张的肢体动作的。
“据说,魔教的总坛,不就是在云南那边么?”
张残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魔教教主烈震天继位之后,就已经绝迹江湖,谁也不知道他把登基后改朝换代的地点选在了哪里。”
魔教和名门正派不同,每次新的教主继位之后,都会再次挑选魔教总坛的所在地。因为正邪不两立,千百年来在少林武当的带领下,魔教之所以还没有被正道人士所彻底斩尽杀绝,就是因为他们一直保持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优良传统。
华澳摸了摸脑袋:“哈,我以为你和传天的关系不错,他会告诉你一些隐秘的……”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立场不同并不影响友情,但是因为友情就去背叛立场,传天并不是那种人。就像我知道倘若我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一样,他也深信不疑张某绝对不会去问他这些事情。”
华澳哦哦了两声,然后问道:“前一阵子他把天赋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这个消息岳菱已经告诉了张残,所以张残一点也不奇怪:“听说了,而且还听说天竺的神僧好像正在东渡的路上,说什么一定要把传天抓回去让他在神明面前磕头认错,面壁十年,哈哈……”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就想发笑。
传天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张残并不清楚。张残只知道传天懂得很多,知道的很多,似乎天下间的秘闻秘术,传天好像都了如指掌一样。
所以,在张残的眼里,传天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那么,天竺的高僧有没有实力在武功上压住传天的实力,并把传天擒回天竺,或是未知之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要是痴心妄想让传天“磕头认错”,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
而且,还不提传天身为魔教的少教主,势力庞大。
张残总觉得,天竺的这些高僧,有些太过自满了。
哪有人不远千里跑到对方的主场上,去耀武扬威的?这不等于找死么!
“天竺多神人!”张残笑着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华澳却和张残想的不在一起,他有些不解地叹道:“传天还嫌中原不够乱么?还去招惹邻邦强国?只看达摩东渡而来,留下的种种武林绝学,便能保证少林寺屹立千年而不倒,并一直都稳固中原第一大派的地位,可想而知天竺神僧的武功,又是何等的高深!”
“他和东瀛人设下的那个赌局,坑害了我多少中原正道的高手!到现在,他又搅风搅雨的惹上天竺神僧,若是将来中原更加大乱,传天必是千古罪人!”
这种说法,张残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夜染尘也曾经告诫过张残,并劝说张残,让他不要和传天扯上太过密切的关系。
实际上,对于传天的用心何在,张残还真的不了解,不过他在隐隐之中,已经有些赞同夜染尘和华澳的分析了。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
无奈之下,张残也只能选择逃避。
这一路上,张残一行人也没有遇见过什么麻烦,连劫道的山贼土匪都没有遇见过,是以这段旅程平稳得都有些沉闷。
又接着连行数日,桑彩忽然之间,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迷人的光辉,她转过头,弯弯的美目彻底成了新月,娇声笑道:“过了这座山,就出了汉人聚集的地界了!”
那就是来到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了!
华澳腆着老脸把脖子伸得老长,阻绝了桑彩望向张残的笑眼,完全成了一个非要强行突进的第三者。
他哈哈一笑:“到了桑师妹的地界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啊,啊哈哈哈哈……”
现在这一行人中,还有谁看不出华澳对桑彩有意思,不过他这样强行的证明存在感,别提让人瞧得有多尴尬了。
搞得徐凯都低声对张残说:“五师兄,我打赌,华师兄肯定不能擒获桑师姐的芳心!”
张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华兄确实是凭着他的个人本事单身的。”
好在久不归乡的桑彩,此刻兴奋得异常,也给了华澳一个笑脸:“每个族群,都有很多在汉人眼里属于正常,但是在他们心中却是忌讳的事情!再加上他们本来就不对汉人有什么好感,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突,所以入山之后,请诸位师兄弟一定要听彩儿的!”
张残等人又不是来这里找麻烦的,听了桑彩的话后,也一个个的点头应是。
华澳可能觉得桑彩给了他一个笑脸,便显得有些飘飘然,哈哈笑道:“没有到在中土大地上,我们汉族也有被不受好感的时候。”
很显然,桑彩的笑脸已经用完,她瞅了华澳一眼,淡淡地说:“除了唐宗世民,真正的做到了兼爱如一。剩下的汉族皇帝,哪个不好大喜功的要征尽天下所有不服?你们汉人在这里铸下的杀孽还少吗?”
华澳的笑戛然而止,愣了愣神,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张残。
张残心里别提多气了,这搞来搞去的,感觉自己就像华澳他爹了!而作为爹的职责,他得为他的傻儿子终身幸福卖力,帮他骗到一个儿媳妇……
“到底是离家近了吧?归属感这么强,一副要和我们泾渭分明的口吻!”
张残笑着说。
桑彩旋即就是一怔,她思索了一番,最后也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呢!”
而后她又重拾了笑容,斜着脸颊,故意轻蔑地以鼻孔视张残:“没办法,这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我帮养育我的母亲说话,怎么,你不许啊?”
她说不过张残,便开始耍无赖。张残反正拿她没办法,见缓和了她和华澳之间隐隐有些火气的场面,那么目的达到,张残便很识趣的闭口不言。
“对了,我都忘了问一下,你是哪个民族的?”
哪知张残这么一问,却惹得桑彩一顿冷笑:“张大侠贵人事多,怎敢劳烦你被‘我是哪个民族’的这种小事挂心?”
张残自知理亏,也怪自己多嘴,恨不得转身抽华澳两巴掌。
傻儿子嘛,那他背锅用起来极好。
七年前也就算了,现在相处了近十天,张残才去问桑彩是哪个民族的,这确实不是挂心,而是纯属于无话找话。
那么这个时候,大可以用今天天气不错来开头,不必用装模作样的关心来当铺垫。
所以,张残自知理亏。
桑彩看着张残难得的脸上涨红,哼了一声便转过头,似乎懒得再搭理张残。
关键时刻还得靠队友,张残心中一动,迎上了小师妹的目光,小师妹正作着口型:“白族的!”
张残给小师妹翘起了大拇指,示意感谢。
随后夹紧马腹,追了上去,哈哈笑道:“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真以为张某不知道你是白族的么?”
“哦?”
桑彩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满意,脸上的气恼也消散了不少:“那,我们白族有什么风俗习惯,你知道吗?”
知道个毛线!
但是张残反应多快,笑着说:“汉人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繁文缛节,张某还没有搞清楚哩……”
好在桑彩只是稍一思索,便没有深究,算是让张残过了这么一关。
说起来,关于白族,张残倒还真的听说过一个故事——
当今世界,武学上三大巨头之一,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超绝人物——高丽阴阳仙师,曾经败在一个白族的女子手上。
当然了,这个传言的可信度却并不高。
因为阴阳仙师好像从未出过高丽,而且,这个传言所讲述的,也是一个甲子前的事情了。
除非找到那个女子,或者是亲自向阴阳仙师求证,不然的话,这个传言,应该是子虚乌有的。不过它是怎么流传出来的,那应该就是很纯粹的空穴来风,和无中生有了。
反正,相隔太久远的事情,久而久之,它就不免变成传言。而传言久而久之,就不免变成一段传说。传说到了最后,经过时间的洗礼,又变成了唯美的神话。其真,其假,就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放马儿走吧!”
绕过这座大山,山路斗转星移般,忽然变得狭窄和曲折。其宽度恐怕只有一人可过,马儿自然无法继续前行。
“未来很长很长一段距离,都是这种路况的。”
桑彩一个美妙的下马动作,宛如彩蝶般翩翩然,其迷人的风采令人怦然心动。而且,张残也听到了他那傻儿子,干咽了一口唾沫的“咕嘟”声。
“你他妈这点出息!”
张残做着口型,转头瞪了华澳一眼。
不过华澳没看清楚啊,他的注意力还在桑彩的身上,半中间才注意到张残的口型,所以他直愣愣地问:“啥?”
张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没再理他。
但是华澳却还把脸凑了过来:“刚才你说啥?我没看清楚!”
“果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啊!”
徐凯看着华澳,深深对张残之前的说法表示赞同。
不过张残虽然暗骂华澳,却也知道,华澳对桑彩是真心的。
因为只有眼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时,他才会变得对周围有些反应迟钝,他才会看上去,似乎明显蠢货傻缺一个。
都说爱河中的男女,智商为零。其实,这一切都是所谓的“痴恋”惹的祸,怪不得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