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儒石台巍峨庄重,气势万钧,平地拔起的白色山石,被四面雕琢出百级台阶。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这石台环簇其中,一个发丝凌乱的纤瘦少女从中挤出,提着裙摆朝石阶奔去,跪倒在破碎的尸骨前,撕心裂肺的惊叫遥遥传来:“母亲!”
这时,高台上猛然飞出一袭红衣,夏月楼瞪大双眸,卫真暴喝:“不好!”
我来不及拉住他,他直接朝外奔去,庞大的身子撞在切灵阵的透明晶壁上,被急速反弹回来,一阵剧烈的波纹在晶壁上荡开。
卫真回头望我:“娘!放我出去!”
我苦笑,根本不用我解禁,孱弱的阵法已岌岌欲裂,今天这一劫看来是躲不掉了。
我从包中摸出石子,朝晶壁扔去,“砰”的清脆声响,阵法碎裂,旋即消散。
卫真迅速朝少女跑去,夏月楼抬眼望我,泪目愧疚:“初九,可会累及你?”
我怕她难过,便说:“我本领大得很,一般人哪杀得死我。”语毕,心里默默补充,夏月河可不是一般人,瞧见奶妈那滩血肉,我便一阵心悸。
她微微点头:“你多加小心。”
说完如轻燕般掠起,几个灵巧的跟斗后,追过卫真,冲向石阶,直接一掌推向对碧儿举剑的夏月河。夏月河旋即凌空倒转一圈,闪避的同时,扬起长腿踢在夏月楼肩上,夏月楼纤腰一扭,侧空翻避。
我一颗心悬在嗓子口,跟在卫真身后朝她们跑去。有卫真开道,短时间内算是畅行无阻。只是人群的骂骂咧咧着实令我伤脑,神思溃散,以至于被忽如其来的一道紫色光影击中,连躲都未躲。
一股强大的气劲将我冲起,狠狠的摔在地上。周遭人群仓促躲开,终于不再拥挤。
我抬起头,中年女道森然的目光锁在我身上,她的右手齐肩而举,凝紫光于掌心,清风掠起她的道裘,仿若高处俾睨蜉蝣的主宰。
这玄术我喊不出名字,它也算不上多强劲,只是我身体不够壮实,一时痛的胸口发麻,难以起身。
她唇角勾着一抹冷笑,瞬息又一道紫光疾扑而来。
我一咬牙,准备硬捱时,却见面前黑影一晃,卫真倏尔跳起,竟以他的身躯替我挡下!
他被击飞在地,跌滚数圈,好在他体格结实,胜我百倍,一下子从地上爬起:“娘,你没事吧?”
我怔怔的望着他。
方才那一刻,我的心脏都要停了。幸而中年女道不想要我命,没有痛下杀手,倘若刚才冲击而来的是致命的阴损玄术,我该拿什么赔卫真这条命?
我赶忙把身上的灵鹤护身结和屏钦光引罩塞到他怀里,我能确定女道跟书生是一伙的,她留我一命因我还有用处,但是卫真就难说了。
“娘,你这是……”
我急道:“你快些带她们走!回客栈!我自有办法回来!”
这时,一团刺目的红芒骤现于高台之上,凌于半空,悬于女道身前,将她威严的五官映的一片迷红。
我心下一沉,凝霞剑吟,她果真要对卫真下杀手了!
红芒陡然急转,眨眼瞬间,分裂成八道直光,如利刃一般,直刺卫真而去!
“卫哥哥!”夏月楼发出尖叫。
我慌忙闭上眼睛,听得耳边疾风掠过,耀眼刺目的强光冲我们这个方位直逼而来。
刹那间,万籁俱静,天地都似没了声息。
我浑身止不住发颤,清脆的光鸣铮声乍响,似要将我所有气力抽光散尽。我瘫倒在地,再也承受不住,张嘴大哭出声。
脑中不断回旋着卫真的声音,仿若此刻千万道的注视目光都不若存在。万物尽化为一片苍白,云水烟尘一场虚空,卫真眨着清澈无邪的双眸,消失于光影斑驳中。
我不敢睁开眼睛,不忍去见卫真被霞光剑阵劈成碎块的尸骨。
双手止不住的乱颤,杨修夷,你在哪,为什么你不在,如果你在该有多好,你快出现,快出现啊!
“弟弟!”
这,这是卫真的声音!
我慌忙抬起头,胡乱的抹掉眼泪。花戏雪不知何时出现,高大宽阔的背影立于卫真身前,右手执一柄透亮长剑,剑身醺着白光,透着极强的灵气。
他微微侧头,朝我望来,皱了下眉:“哭得真难看。”
我说不出话,呆呆的看着他。
更多的凝霞剑光袭来,花戏雪极快跃起,长剑连挡,身似游鸿般矫健,快的看不清身形。他手中白剑如扫尽尘埃的云影,如穿透万象的韶光,与凝霞剑阵交织成迷离的浮动光影。红光白影顿时似玉珠迸溅,疏影横斜,仿似梅园雪景,红瓣散落,白雪纷扬,**空中,占尽风情。
我和人群一同惊呆,僵愣原地,仰首眺望。
花戏雪将女道凝结的光剑尽数斩落后,转向卫真:“带上你媳妇快跑!”
说完执于身侧的长剑忽而朝前猛的一指,刹那间,数十道白亮的烨光朝女道刺去,如瞬间骤裂的云光天影,掠过群岚,穿透天幕,美到极致,却凌厉的势不可挡。
他极快转身揽住我,带着我一跃而起,飞过鼎沸的人群,落在鸿儒广场外一座三层民房屋顶上,速度之快,竟只在眨眼瞬间。
放下我后,他转身折返,朝卫真奔去。
屋顶极高,踩脚处是屋檐的陡坡,我就着狭小的琉璃瓦片蹲下身子,朝翘角挪去,一把抱住后,紧绷的身子才有稍稍松弛。
艳阳高悬,三月末的阳光宛如七月中旬。我蹲于高处,伸手遮在额上,极目望去,满眼皆是广场密集的人海,四面八方毫无空隙。无奈鸿儒石台太高,我站在此处,目光也无法企及。
花戏雪很快把夏月楼和碧儿共同送来,临走时回头望我:“不要让自己流血。”
我感激的点头:“谢谢。”
他莫名的冷笑,转身离开。
夏月楼急切的跃到我身前,发丝凌乱,唇色失血,她拉过我的手:“初九,你还好么?”
她不知我的身体会自愈,我轻轻摇头:“我没事。”目光落在她右肩,衣衫被鲜血染红大片,我慌道:“你受伤了!”
她摸出一只青花小瓷瓶递给碧儿,对我淡笑:“小伤罢了。”
碧儿抽泣着揭开夏月楼的衣衫,白嫩玉肩上有一处模糊的伤口,血肉外翻,模样狰狞。
我一愣:“不是剑伤么,为何会如此?”
她垂眸望了眼,淡淡道:“夏月河剑法奇巧,幸好卫哥哥及时赶来,否则我整只右肩都要被削了。”
碧儿掏出巾帕替她擦拭伤口,将膏药倒在掌心,以指腹沾染,轻抹在她伤处。
夏月楼紧攥衣袖,咬着唇瓣微哼一声,额上的汗珠层层渗出,眸中蕴出了泪花。
碧儿轻叹:“小姐,你何苦这么要强。”
夏月楼微微一顿,难过的看向她:“碧儿,奶妈她……”
碧儿顿时泪如泉涌:“其实此事该怪我……”
我静静听着,忽然觉察不对,为何花戏雪还未回来。
我转头望向广场,原本宽敞的石阶被黑压压的人群挤满,皆是从石台上而来的江湖中人,俨然盛况空前。
夏月楼惊呼:“卫哥哥被包围了!”
她起身就要赶去,我和碧儿慌忙将她拉住,碧儿伸手一指:“小姐,夏月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