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她周身的气势一摄,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恭敬道:“乡君恕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在未知晓您的身份之前,实在不敢擅作主张。”
叶绿芜敏锐地感觉到此人对自己的态度恭敬地有些过了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他心中十分的不安。
“你是在怕我?”她冷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被叶绿芜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语气一惊,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双眼睁得滚圆,颤声道:“乡君息怒!下官毫无此意啊!”
自己入京刚才一日,这人定不是对自己这个人惧怕到如此地步,况且驿站之中多有公文传递,自己这微末品级不不足以令他如此。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便是他畏惧自己这修道之人的身份。只是这又是为何呢,修道之人又不是妖邪,莫非他曾被欺凌过不成?
叶绿芜秀眉一蹙,还未开口便感到一阵冷风袭来,裹挟着风雪打在身上,房内火盆中的炭火明灭不定。
她向后转身,便看到两个丫头打起门帘,一个身披火狐滚边织锦斗篷的女子自门外走进,鬓发间插满了金玉珠宝,行动起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眉心之处画着应景的红梅花钿,一双明眸中波光粼粼,眼波流转间便是万千风情,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媚而婉转:“真是让人想不到啊,才跻身贵女不久,就知道以势欺压人了,真真是辜负了圣上的一片慈爱之心啊。”
叶绿芜心中一惊,此人虽未表明身份,可听她的话中涉及到帝后二人,这言下之意便是她的身份要比自己高,甚至很得权利顶尖那几个人的欢心。
想到这一层,她便欠身福道:“绿芜不明姑娘何意,至于我是否以势压人,姑娘问下这馆驿巡官便可知晓,又何必妄自揣测?”
二人才打了一个来回,那两名侍女便将门帘放下,掩好大门后立于那女子身旁,立起一双眼睛便朗声道:“晗灵乡君自幼便不在府中长大,故而这规矩不佳也是有的。我们小姐是镇国公嫡亲的孙女,自幼便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五岁那年承蒙天恩护佑封为县主,这品级可是在您之上呢。”
叶绿芜暗道原来如此,当今皇后郭俪便是出身镇国公府,奈何他们府中阳盛阴衰,到了这一代便只生下一名女子,闺名姝艳。身为皇后唯一的侄女,她也是受尽了万千宠爱,在家中的时间还没有在凤栖宫多,与许明川、许明河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她给自己扣上这跋扈的帽子,究竟所求为何呢?
在她思索之时,另一名侍女也帮腔道:“既然乡君不知,那奴婢便告知您,这见了我们县主啊,只福身是不行的,您要说参见姝艳县主才行。”
这两个丫头一唱一和,听得叶绿芜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原本不愿与她们计较,怎料她们像是认准了自己一般,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客气了。
她双眼微眯,缓声道:“你虽品级比我高,可我这乡君可是有圣上亲赐的晗灵二字为封号,与你这个没有封号的县主也称得上平起平坐。况且……圣上下旨驿站可以供我使用,我倒是不知你是否有皇命在身,难不成你堂堂一个县主,亲自来这驿站之中只是为了污蔑我不成?”
屋中虽烧着足够的炭盆,可叶绿芜此时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竟是连温度都生生压低了一些,似乎都能听到屋外的沙沙落雪声。
过了这半晌,那馆驿巡官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道:“县主莫恼,乡君莫怪,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这就将乡君的书信传出。这雪大路滑的,二位贵人还是入内稍稍歇息下,等雪停了再走回府吧。”
郭姝艳原本便是偷偷溜出府来的,却未曾想到原本还是明艳的晴空,却在几个时辰之内忽得落下了大雪来,她又不愿随便进路边的客栈饭馆之内避雪,才进了这驿站之中。只是偏偏遇上了叶绿芜,这个与她素未谋面,却使她心中不快的人。
现下她虽已很疲乏,可却不愿在叶绿芜面前落了下风,便强撑着双腿都酸痛站在此处与她周旋。这馆驿巡官的一席话恰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心中暗喜,口中却道:“你倒是还算懂事,我回府后会与父亲提起你的。”
说罢她便骄傲地瞥了叶绿芜一眼,带着两名侍女越过馆驿巡官向内走去。
那馆驿巡官也颇为无奈,只得留给叶绿芜一个愧疚的眼神,而后也转过座屏而去。
叶绿芜倒是未曾在意这些,在事情办完之后便转身推门而去,走入一片风雪之中。
外面的雪还在下,飘飘洒洒地落向人间,整个京都城都被盖在了这积雪之下。她的绣鞋踩在松软的积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身后的脚印迅速被雪掩埋,就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街道上并无行人的踪迹,她独自拢着斗篷漫无目得在街道之间游荡,等回过神来之时,面前是紧紧落着锁的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那把一半掩在雪中的厚重的铜锁之上泛着青绿的锈渍,无声地说明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叶绿芜怔了片刻,缓缓抬头望去,这座没有挂着匾额的宅子是萧宸逸在京都城中的落脚之处,看这门锁的样子,他想必是在自己离去之后便一走了之了吧。她将手轻轻覆在那门锁之上,只是瞬间指尖之上便传来冰冷的触感,直达心底。
不知此次的离别后,又是何时才能再相见呢?
天上的风雪更加紧了,她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将手收回,而后拢着斗篷转身而去。
上次初至京都城,身边有温余,城中有萧宸逸,城外有大师兄与宸宇。可不过短短两月时光,便只剩自己独身一人了。叶绿芜立在雪中,忽得感觉到一阵孤寂,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她找了一处清静之处,靠着一户人家的院墙坐了下来,将头深深埋入双臂之间,头晕晕沉沉的。倘若永定伯府尚在,自己又何必在垂髯之年便独自迈入这世间呢?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的风雪忽得停了下来,而后一道温润却透着傲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叶绿芜茫然抬头,便看到一只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掌伸在自己面前,她鬼使神差地将右手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