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的眼睛都追着苏文静，一直到博什么力作那里。

博什么力作见老师走过来很紧张，两只小手盖住课本。

苏文静看到她写的遮掩的几个扭扭歪歪，鬼画符的字，鬼都未必认识，苏文静更不认了，她敢说，博什么力作也不认识，但博什么力作肯定知道自己想要写的是啥。

“你听懂普通话吧？没关系，慢慢来，不要急，老师教你先把我的名字写下来好吗？”苏文静尽量和蔼，面带微笑。

只是，博什么力作傻傻的看着她，还是一脸的茫然。

苏文静觉得自己很失败，之前想好的一堆堆如何教育孩子们，教孩子们的办法，突然真的到了这一瞬间，还就不会了，自己整个人蒙了，她真想回炉深造，学习一下民族语言。

此时，博什么力作的同桌，一个叫水洛依莎的女生用米语好像在告诉博什么力作老师让她做什么。

博什么力作才颤颤巍巍在课本上开始写黑板上老师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只是，这哪是写呀，这是描啊。看一眼写个横，再看一眼描一个竖......每一个笔画d顺序还都是错误的......

苏文静很纳闷，三年级的孩子听不懂普通话，这应该算是正常。但是，写字应该没这么困难吧？水洛依莎是怎么考上三年级的？

后来她才知道，在这里，升级很简单，考试不合格，也会升级....或者就是根据年龄定学籍，有的学生都没哟上过学，却因为年龄到了该上六年级的年龄，可能学生都会去上六年级。

这就是师资力量缺失造成的不得不放宽的教育模式。

最终，博什么力作完成杰作。

看着博什么力作一脸功成名就，好像完成了一项伟大壮举的高兴样子，看着博什么力作大眼睛希冀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夸奖的时候。苏文静眼泪差点落下！

苏文静表扬了博什么力作，虽然她依旧在鬼画符......

博什么力作听不懂苏文静表扬的话语，但她从苏老师的微笑中，鼓励的眼神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博什么力作脸红了，灿烂地笑了，眼睛里有一道光，那种被老师竟然会在乎的光芒，那种像是看着妈妈一样的光芒。

苏文静眼里也有一道光，泪光！

走回讲台，苏文静微笑着告诉同学们，请会普通话的同学帮助不会的同学，一起进步。她会奖励帮助同学的同学，奖品是，一朵小红花。当集齐五朵小红花，可以上光荣榜。

有同学问，什么是光荣榜，因为这里没有过光荣榜。

苏文静做了解释。

孩子也是有荣誉感的。一个个很高兴很期待的样子。

苏文静见同学们高兴，她也很高兴，尽管没有小红花，但苏文静回去会亲手去做的。

苏文静趁热打铁，告诉同学们，她希望每个同学都能够认真对待学习，努力学习，并且告诉孩子，她并不奢求她的学生以后能够有多么大多么大的本领，唯一的要求就是多认识几个生字。如果谁认识的生字多，她会奖励给他（她）一朵大红花，并全校表扬。

同学们的眼睛都亮了。

苏文静站在三尺讲台上，望着孩子们的明亮清澈的眼睛，心里也很激动。

第一堂课，苏文静没有讲课，而是给孩子们描述大山外面的世界。

她告诉孩子们，学习并非唯一的出路，不学习也可以活着，但是活的质量是不一样的。想要走出大山，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好好学习，积累更多的知识。只有走出大山，才会进入更广阔的天地。才会有更多的可能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文静没有说为国家做贡献，做祖国栋梁之材的豪言壮语，因为，在这里，真的不适用。

她不知道孩子们到底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并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只知道在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她的双手会紧握，肌肉会崩紧，责任感会增强,她的心，会疼，她的眼睛会发光......

第一堂课还没上完。班主任热科日吉直接推门进来，说这周轮到三年级值日，让她先不要上课了，先去打扫操场卫生，去扫厕所。

苏文静有些恼火。不仅仅因为让孩子不要上课而去打扫卫生，更因为，班主任热科日吉的素质。

但是，苏文静是个有素质的人。她忍住了。

热科日吉似乎看出苏文静脸上的不悦，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课是上不完的。”

而热科日吉的这句话，贯穿了她的整个支教期。

下午放学之后，当地的几个老师坐车回县城了，整个学校剩下苏文静和杨萍四个支教老师。

此时他们才知道，本地老师并不住校。

苏文静想了解一下这里。以便于能够更好的和孩子们沟通。

本来她想叫上杨萍几个老师的，但一想，人家未必愿意去。

苏文静一个人走出校门。

学校旁边就是一个小卖部。

几个老头坐在地上，靠在墙根上闲聊，几个中年人围成一堆坐在地上，聊着天喝着酒。

一群孩子，在不远处玩耍。

苏文静很奇怪，不是说这里很穷吗？还有钱喝酒？还有时间喝酒？怎么不去打工？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穷，早在祖国日新月异的经济快速发展中被消灭了。这里穷的是教育。因为这里很偏僻，老师的严重匮乏，导致这里的人就算出去也不会有太多地方会要他们，加之这里的风土民情，就是女人在家务农看孩自干活之类的，男人就比较闲散，打打牌喝喝酒，这米族人的世界观里，还过着中国七八十年代男尊女卑的日子。

这里很少见到十七八岁的人，问了问村里的孩子才知道他们都出去打工了。

苏文静忽然看到玩耍的孩子们中有一个个子比较高，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这是五年级杨老师她们班的一个学生。

苏文静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对他的娃娃头很深刻。

五年级的学生基本都是支教老师带出来的，因此，他们的普通话相比于其他的学生能够好很多。

苏文静现在算是找了一个向导兼翻译。

苏文静走过去。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学校的学生，苏文静不忍他们，他们看到过苏文静。

见苏文静走过来，孩子们都停止了嬉闹。

苏文静问娃娃头：“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带我一起和你们玩呀。”

苏文静看着男孩手一挥，其他人响应号召，男孩感觉很牛的样子，其他的小孩对男孩是唯命是从。

那个男孩子也很是大方，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师，我叫博什拉色，我是他们的老大，走，我带你去山上。”

博什拉色的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但苏文静能听懂。

“老师？你想玩什么？”博什拉色扬起黝黑的小脸憨厚地看着苏文静。

“你们玩什么。我就玩什么。”苏文静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玩点高级的。”博什拉色说着率领着一帮兴冲冲的孩子和不知道高级玩是什么东东的苏文静一起，走过一个臭气熏天的牛屎堆，穿过一个腐臭的垃圾堆，到了一个土墙角下。那里有一块光滑大青石。

博什拉色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副很旧的扑克牌。

这就是高级玩？打扑克？

苏文静傻眼。

苏文静看着其他孩子羡慕地盯着博什拉色手里的扑克牌和博什拉色得意的神情，心里又是一痛，只有苏文静知道自己痛什么。

“老师？你会打扑克吗？”博什拉色挑挑浓眉，看着苏文静。

“怎么个打法？”苏文静问道。

博什拉色滔滔不绝，用很蹩脚的普通话给她说了很久，她还是一头雾水。

博什拉色很泄气的样子。

孩子们哄然大笑，都在嘲笑她这么大的人，还是一个老师，竟然都不会玩扑克。

苏文静苦笑着很尴尬的摸摸头，傻乎乎的陪孩子们一起笑着，她会玩，斗地主，梭哈，升级，五十k，钓鱼，三打一，憋七，老鼻子了。只是，她就是不会这里的打法。

苏文静索性让他们先玩，她自己在旁边看着学。

这些孩子玩扑克的方法，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叫什么抓王八。就是不限制人数，一人一把牌，扣过来，你抽我一张牌，我抽你一张牌。抽出来后，立即亮牌。没抽到大小王，就继续抽，抽到了就学王八叫。

苏文静还真就从来没听过王八叫。

一个孩子抽到了小王，就呱呱呱地使劲交了起来。其他孩子笑着起哄。

苏文静笑疼了肚子，这哪是王八叫？这不就是蛤蟆叫吗？

孩子们天真无邪，玩的还都很入迷。

村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米族中年妇女的呼喊声。

博什拉色赶紧收起扑克牌，宝贝似的在其他孩子意犹未尽羡慕的眼神中把扑克牌整理的整整齐齐，小心翼翼地装进兜里。

边走边说，我妈喊我回家了，我们下次再玩吧，苏文静看着一去不回头的博什拉色还是按耐不住，毕竟这一帮子孩子只有博什拉色能凑合听懂自己的普通话，想到这里，苏文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