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体检完之后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正式报到开学了,cd的桑拿天让我既难受又愿意自虐,我开始悄悄地偷奶奶的烟抽,有一次被老老杨逮住了,他苦口婆心地规劝我不可以抽烟,即使我抽烟的样子很酷,但还是要为健康考虑,别搞的以后得支气管炎。我不知道老老杨是乌鸦嘴还是支气管炎有遗传,后来我还就真得上了支气管炎。
我对老老杨说:“爷爷,其实抽烟只是一个形式,我还能做很多形式化的事情,但不管我做什么我都觉得很绝望,我不想读卫校不想做护士,为啥子他们非得要这样强迫我逼我?”
老老杨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芸娃娃,其实很多人在进入社会工作之后,并没有做自己本身学的专业,你现在是莫得选择所以你只能面对和接受,而以后你毕业了再想想看自己能做啥子想做啥子,这些都不急。”我爷爷在对待我的教育问题上,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他跟别人显摆说杨小芸从来不看书不听课,要考试了就猛扑一下照样考得好,比如我的中考,我是在绝望伤心的情绪中去赶考的,即使我数学不及格但总分也有430分,如果加上我游泳的专业,在cd随便读个二类重点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我被剥夺了资格。
我对老老杨说除了因为未来被剥夺的资格让我绝望之外,另外就是我对初中三年生活无比的留恋,眼下已经告别了初中,我想我未来人生绝不可能再有如在初中三年时光中那样快乐和纯真了,初中是永远只能是过渡的阶段,它不可能像小学那样让一个孩子从一张白纸到画上各种颜色,也不可能像高中一般让人经历噩梦般的高考与压力,更不能像大学那样充满柔情浪漫与忧伤。
初中就是一个过渡,让我们从孩子走到青春的门缝。
在距离就读卫校还有五天的时间,在这五天里,我用两件事情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开了光。
第一件事发生之后,我发现自己彻底就是生了一颗林妹妹的心但脑壳里装的是二百五的脑子;第二件事,则是让我自学的武术有了那么一次用武之地,但也成就了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
先说说第一件事吧,我成天想着去卫校读书可真可谓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看着我一下就消沉憔悴了下去,有天我躺在床上抱着我的毯毯正伤心流泪来着,突然之间就觉得左下腹很疼,我往痛处摸了摸,一下就被吓着了,再想想最近好几天那里都在隐隐作痛,此刻我竟摸到了一个鸡蛋般大小的硬块,刹那间读卫校做护士、是否继续游泳等等很重要的问题都完全不重要了,这块坚硬的包块让我认定自己得了肿瘤,而且那么大一坨必然是晚期了,于是我就想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了,想想妈妈老老杨,再想想棒槌组合,我原来爱他们爱得那么深。我一边流泪一边坐到写字台前,找出一张信纸,规规整整地开始写遗书。
那封遗书的内容就不说了,主要是写到后面我突然开始想象自己的葬礼,于是我写下了对葬礼的要求,从选择哪张照片做遗像到不要播放哀乐而要放我最喜欢的spicegirls,又写上灵堂内的花要用白玫瑰以及挽联一定要老老杨来挥毫且必须是隶书,当我写到这里时已经无法自控地开始痛哭起来,我实在无法接受到时和他们撕心裂肺的分别,我哭得越厉害我的左下腹越疼。
在手足无措中我突然想到我堂姐,也就是我大伯的女儿,茜姐姐已经在卫校读了两年书了,她一定能知道个大概,于是我马上给大伯家打了个电话,茜姐姐顶着烈日骑车到了我家,她让我先是躺着屈膝,她用手摸到那坨硬块,再按下去,我疼得龇牙咧嘴,之后她又让我站起来,在直立状态下她又摁了摁那个地方,我依然感到剧痛。
茜姐姐站在我床前严肃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她也哭了,老老杨听到俩孙女哭的声音便进来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茜姐姐流着泪沉痛地对老老杨说我的左下腹有个很大的包块,加上我疼了不少日子,又瘦了许多,很有可能是肿瘤。
老老杨一听,懵了,半晌之后先过来哄哄我俩,接着便去给厂里的老杨打电话,又把在院子里打麻将的奶奶和妈妈叫回来,在等待老杨回来期间,我悄悄把遗书交给我妈,让她晚点再看。
老杨一回家,全家人齐心协力将我送到市一医院,挂了个最贵的专家号,医生在左下腹包块处又按又摁,疼死我了,弄了好半天然后开了个彩超单。在等待彩超结果的时候,老杨甚少地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妹妹,莫得事,不怕哈,爸爸在,有啥子我们医就是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深爱着老杨,我便将头抵在他胳膊上重温了片刻小时候和他的亲昵,确实只有片刻而已。
彩超结果出来之后,一家人紧张地围着医生等他对我左下腹包块的性质进行宣判,医生见我们那么紧张一下就笑了,他拿着检查报告问我最近有没有便秘,我说好像有一点,医生说恐怕不止一点哦,接着他就对我们说:“来,你们看,她这个地方哈,是属于大肠的位置,那个大包块其实是堵在那里的大便,她便秘没解大的,慢慢这个大便变硬形成了粪块,我开点泻药给她吃就对了。”
当医生说完这番话,我那内心压抑着的巨大的悲壮被“粪块”击了个粉碎,我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们。
接着我耳边响起了老杨十分彎酸的一句話:“你个死娃娃,屎不屙干净还以为是癌症,你听过屎癌吗?你就是!可惜老子两百多的彩超钱哦!”
他在吼我这些话的时候,压根就没当我是小姑娘,更是忘记了所有人都有面子这个问题,我讪讪地拽着老老杨的袖子走在最后,听到也看到那些候诊的人看着我大笑,心里面突然之间对于自己没有能够得癌症感到遗憾。
回家之后,奶奶给我泡了番泻叶,我用了两天时间将粪块“化疗”出去。
这件事至今说起都还能引起大家的大笑,其中茜姐姐尤其过分,她简直忘了当时她泪眼婆娑地对赶回来的老杨说:“三爸,杨小芸恐怕真的得肿瘤了。”
而那封遗书,被老杨放进了相框珍藏了起来,有时但凡家里吵架我妈不高兴了,就会去看看那张遗书,自然就抒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