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玲珑小姐的花觞集会果然是惊动了整个京都。
原本堪称小型御花园的太傅府,如今是人满为患,不过虽然人多,却也井然有序,可见太傅不仅有治国伟略,治家亦是森严有方。
只是,繁花似锦,终不及美人花靥娇媚。玲珑小姐一出场,便惊艳四座。
李玲珑是那种十分娇小,一看就是小鸟依人那种感觉的女子,五官精致却不妖,如今一袭雪白长裙,款款而来,更是衬得她肤白貌美,清丽脱俗。
各种寒暄之后,大家吃了半刻茶,便进入了今天最重要的环节,曲水流觞。
湾宛本想着今日人多,她便可以偷个闲,不参加这次的曲水流觞了,但好巧不巧,还是被尚书令家的千金,黄千钰拉着入了席。
太傅府的这湾曲水,建在整个花园中央,平日不过是掩映在花丛树影中的一弯清流,如今清了周边的杂草残花,竟豁然开朗,摆上竹席小几,俨然成了一处文人雅士可畅谈一方的佳所。据说,这个想法还是四年前,太傅府修葺庭院时,当时只有12岁的玲珑小姐提出想法。
大家纷纷在曲水旁按位入座后,李玲珑的贴身侍女莹草入席,摇了摇手中的银铃,李玲珑已换了一身娇俏的鹅黄色衣裙重新入座,曲水流觞正式开始。
“今日惠风和畅,高朋满座,我想今日这第一题,就由丞相千金,文竹小姐来定吧!”李玲珑话语清脆,莹草也很有眼色的将题签递交到文竹手上。
文竹倒也没有推脱,“今日承借玲珑小姐的花觞集会,这第一题嘛,就以杨柳为题,让诸位可以一表对玲珑小姐的拳拳深情。”
李玲珑听后,圆扇半遮粉面,轻笑道,“文竹小姐,莫要打趣我才是。”
众人见二人相视对笑,也纷纷附和着,莹草见大家对题目并无异议,便摇铃正式开始。
接着,一声清远的箫声幽幽响起。洞箫悠长而缠绵的音调奏响,如泣如诉,倒是将原本热烈的气氛压了下来。
很快,题签流到了一位紫衣华服的公子哥面前,这公子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湾宛并不相熟,听说好像是江南郡守之子,名唤刘长青。湾宛私下想着,“倒是辜负了长青这样一个清新俊秀的名字。”
显然,这位刘公子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曲水流觞,刚听身边的侍从讲完规则,就见着题签流到了自己面前,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懵着。身后的侍从也有点着急,想悄悄提醒刘长青,应当先饮一杯酒。可刘长青还处于全懵状态,完全没懂侍从的暗示,惹得大家哄笑。
刘长青尴尬地喝完酒,想着这杨柳为题的诗词,可偏偏什么也想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大家以为他此轮要弃权时,他突然一拍大腿,灵光乍现,“烟花杨柳弄,万人皆空巷。问郎何处去?嗯……何处去……瑶台会仙子!”
刘长青吟咏完毕,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想着总算闯过一关。却不料,当场一位白衣公子就评论道,“这位刘兄的诗句,怕是不妥!且不说这韵压没压得上,单说这第一句,就极为不妥!烟花杨柳弄的姑娘,怎能和玲珑小姐相提并论?应当罚酒!应当罚酒!”
刘长青这刚冷下来的汗,又开始冒了出来。“长青并非此意!实乃、实乃长青才疏学浅,唐突了玲珑小姐了!我罚酒!我罚酒!”说着,马上连饮三杯。
见刘长青喝完,李玲珑轻摇罗扇,浅笑着说,“无妨,刘公子不必介怀。咱们继续吧。”
这第二位接题的,就是刚刚发言的白衣公子,湾宛觉得应该见过他几次,但却不怎么叫得上名字,好似不是官宦世家的子弟,而是哪个没落的望族之后。
他潇洒的饮过一杯酒,接着便吟出了他的诗句“流水潺潺意,杨柳依依情。佳人云鬓处,遥遥求不得。”
诗,虽算不得是什么好诗,但是对玲珑小姐的爱慕之情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了。
这就让湾宛有点犯难了。虽然这题签不一定会流到自己这里,但还是先想好,才不至于到时出糗。可是,这杨柳,公子们都是借此表达对玲珑小姐的仰慕,身为女子,若也同他们一样,也太奇怪了……
可是这杨柳,还能怎么讲呢?
箫声再度响起,湾宛正在沉思,这题签还真会挑人,正正好好停在了湾宛面前。
湾宛饮了酒,润了润嗓子,“八月胡雪扬,西风夹刀霜。杨柳绿尚在,对镜人断肠。”
湾宛吟毕,白衣公子不甘寂寞,又跳出来评论道,“秦小姐这诗,怕是不妥!八月怎会下雪呢?下雪时,杨柳又怎会还绿呢?”
“仓促之间,胡乱吟咏的,还望大家莫要取笑。我自罚三杯。”湾宛懒得与他人争辩,便直接认了罚。
没有在西北战场边缘生活过的京都公子小姐们,怎么能体会到“杨柳绿尚在,对镜人断肠。”的滋味呢?
接下来的几位少爷小姐,吟咏的也无非是情爱美景,无甚新意。
湾宛因刚刚酒喝得急了些,此时也是有些微醺,正想找个什么理由,离开这曲水流觞的席座,珍珠悄悄过来对她说:“小姐,文松公子说,他在花园西北角的假山后面等你。”
一听到文松也到了,湾宛更是耐不住性子了,马上寻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席座,一路小跑,直奔假山。
一路疾走,湾宛突然觉得酒气有些上头,见文松还没到,湾宛想着,这里远离集会,人烟稀少,而且又在假山背面,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所以湾宛也就不顾及自身形象,倚着假山蹲在地上。
这一路过来,额角微微有些汗意,湾宛掏帕子却掏了个空,才想起来刚刚帕子落在了曲水旁,这会儿只能抬起袖子,擦擦额头的汗。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一方竹青色的帕子。湾宛顺着手向上看,就看到了昀笙没什么表情,但却能惊艳四座的脸,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为何一人躲在此处偷哭?”清清冷冷的嗓音,听着仿若山间的清泉,流过心田。
“不、不是……就是、就是刚刚酒喝得急了些,到此处独自透透风……”湾宛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煮鸡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酒气上头,还是因为太丢人……
湾宛正尴尬着要不要接过昀笙手上的帕子,“你是哪家府上的?”一个温润低柔的嗓音,让湾宛意识到,原来还有一个人同昀笙一起。
湾宛醒过神来,马上站起来行礼,低声答道“见过二皇子、四皇子,小女是大将军秦楚之女,秦湾宛。”
“原来是秦将军的千金,婉婉?可是姿容娇婉的婉?”
“不,是一湾清泉的湾,宛若惊鸿的宛。”
“一湾清泉,宛若惊鸿?有趣有趣!”四皇子昀竺将折扇一合,边敲着手心边道。
湾宛虽然认得这四皇子昀竺,却也还是第一次与之打交道。昀竺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绯红的小姑娘,湾宛也在仔细打量着昀竺,最终湾宛得到的答案是,虽然这昀竺也堪称绝色,但是比起昀笙来说,还是稍逊一筹。
正想着,文松正好赶了过来。
“见过二皇子、四皇子!”文松似乎有点意外目前这三个人的组合。
“免礼,私下集会不必多礼。文统领怎会在此?”
“臣前来,是来寻湾宛小姐的。”虽然昀笙说了不必多礼,但文松还是礼数周全的回着话。
“文大哥,不必拘礼,私下集会,我们都是友人,就不必按君臣之礼了。”昀竺在一旁缓和着气氛。
文松笑了笑,手上了个作揖,语气却放松了许多,“臣怕湾宛在这待久了无趣,本来打算带她一起出去骑马。”
湾宛感觉昀竺的眼神飘忽了两下,然后笑着说“果然是将军之女,难怪刚刚诗句当中,也带着肃杀之气,果然和其他家小姐不同。”
湾宛猜不出四皇子这看似恭维的话背后,是不是还带着什么其他意味,只好岔开话题,微微行礼,既不承认也不否定,也许是最好的答案吧。
“两位殿下若无其他事情,小女就先行退下了。”
昀竺抬抬手,示意无事请便,昀笙则没有任何反应。湾宛抬眼瞥了一眼文松,文松收到湾宛的眼神,也作了一揖,道“两位殿下若无事,下臣也先行告退。”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昀笙突然问道,“西北边疆,真的是八月飞雪吗?”
湾宛和文松都先是一愣,后意识到他问的是湾宛刚刚作的那首诗。
“自古便有‘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诗句,想来也是湾宛小姐化用典故而来,二哥你怎么还较起真来了?”湾宛还没来得及回答,昀竺倒是先抢着替她回了。
但昀笙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湾宛。
湾宛有些痴愣地望着昀笙,觉得他那淡淡的神情里,似乎不带有任何情感,但又似乎包含了极多的情感……让人琢磨不透……
“本宫好看吗?为何不答话?”
“好看!”湾宛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嘴却快过了脑子。
“咳、咳咳!”看到昀笙微微蹙起的眉头,文松忍不住在一旁提醒湾宛,不要乱说话。
湾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但偏偏不能,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小女是想说,西北塞外八月真的会下雪,而且很好看……只不过,苦了镇守边关的将士们。”
昀笙收回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只是,补了一句话,“秦小姐似乎醉得不轻,还是尽早送她回家,不要让她骑马的好。”
湾宛羞得拉着文松快速逃离现场。
“哈哈哈,这湾宛小姐还真是有趣,之前还真不知道秦将军府上,竟有一位这么可爱的千金。”昀竺看着湾宛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道。
“我们来了很久了,该去和李太傅谈正事了。”昀笙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