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办公室就看到潘新坐在我的位子上眉头紧锁。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哥们每次这个样子必有大事发生。

“干嘛坐我位子？”我试探着问一下，祈祷只是哥们一时的心情不好。

“你是不是还有好多年假没休？”他没头没脑的让我心里一紧，怎么着已经看我不顺眼到要炒我鱿鱼了？

“嗯，这俩年就基本没请过假。应该还有20多天。突然问这个干嘛？”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斜躺过去。

“那你去休假吧，最近没啥事可以忙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柳林项目修稿忙得我要死，过俩天就要交稿了，这时候让我放假是什么意思？”

“是我做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我试着平缓自己的情绪。

潘新紧握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一副郁闷的样子。“不是你的问题，柳林集团出问题了，他们的项目全部停摆了，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又一屁股坐回沙发，“shit.老娘白熬了那么多夜，那咱们还有钱收吗？今年奖金又要泡汤了？”

“唉，这是我们公司今年最大的案子。违约金他们肯定是跑不了了，多的也没有了。只是为了这个case，公司推了好些其它案子，现在我们变闲人了。只能等业务部接了别的案子再说了，你去放放假吧。休息也好，散心也好，相亲也好，不要辜负大好时光。”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门口走。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其实潘新一直待我不错，就是总不会说人话，那张嘴永远吐不出象牙，还老是找我麻烦。而我也不会跟他计较，因为他曾是嘉航的‘间谍’，而我也不肯定这俩年他是不是还会把我的事传递给嘉航。实习的时候我抱怨过不喜欢这样的监视，嘉航说过不会再发生。但我满怀希望潘新还能如以前一样八卦。

实习快结束的2008年1月，林如他所说的调去了北京工作，奔向了小美。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希望大家都能幸福。而林说的嘉航要走的事，却让我有些慌张。我好几次按下了嘉航的号码，又匆匆挂掉，好几次走到他公司门口，又掉头离开。我很害怕，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伤害，就像当初跟林，更何况现在的我们都已经伤痕累累，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

“潘师兄，那个。。你最近跟嘉航有联系吗？”我差点忘了这个嘉航的‘探子’。

“有啊，怎么了？”他埋在图纸上的头抬了起来。

我赶紧递上刚泡好的咖啡，“哦，没什么，我就问问。”

“哦，原来你什么都不想知道啊！”他又低下头去看图纸。

这个狡猾的狐狸竟然还故意调我胃口。

“那个。。他最近还好吗？好久没联系他了。”我只好憋红了脸再试探一下。

“挺好的，他下个星期去美国了。”这一次他连头都没抬，似乎是故意对我透露了消息。

“美国？那。。。”我还想追问，却收了口，问他太多似乎不妥。“不打扰你了，我先出去做事。”

“嗯，去吧。”

我端着杯子走到茶水间发呆。怎么又是美国，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喜欢去美国。他去干嘛？要去多久？是因为被我伤了心才走的吗？。。。我心里有一百个疑问急需得到解决。

一下班，我就飞速跑到公司楼下，播通了林的电话。

“林，是我，你在北京还好吗？”

“嗯，挺好的，就是吃的东西不太习惯。突然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啊？”林实在太了解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

“我听说嘉航要去美国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那天你也没说清楚。”

“是玥羽吗？我来跟她说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小美的声音，我有点颤抖。

“喂，我是小美。”

“嗯。”

“你想知道嘉航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我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因为我短信里的那些话？”小美也有些尴尬，停顿了好久。“玥羽，我想跟林在一起，可以吗？”

“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会祝福你们。我跟林早就是过去式了，只是你一定要确定自己的心，而不是把林当成替代品，或者一时的慰藉。”我很严肃的表达了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因为我很珍惜这俩个朋友。

“我知道。林来北京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归属感。这是跟嘉航在一起从未感受过的，我觉得心里很踏实。这些年是我太自私了，总是抓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不放，就算自己早就很累很累了。”

“那就别想那么多，跟着自己的心去走，我会支持你。”

电话那头小美开始哽咽，“玥羽，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太坏了。。。唔”

“你快去找嘉航吧，我已经放弃了。我也希望你幸福。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我总是阻止他跟你太多联系。我没有想到他其实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我。。。”

“什么？”原来我的所谓秘密早已被所有人知晓。

“小美说的是真的。”林接过了电话开始对我婉婉到来，“其实当年你来送情书的时候，嘉航特别开心，他以为是你喜欢他。我还很不爽地凑过去看了看。后来发现属的是小美的名，那时候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就告诉他不是送信的姑娘。他当时特别失落，那时候我只是以为他对小美没意思。后来我就想利用这个机会跟你认识，就磨了好久，才让他去约的小美。每次我说你的事，他都听得特别认真。后来我们越来越好，你跟我那么亲近，我又老爱跟他炫耀，他就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才慢慢接受了小美。”

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第一次带赵炎见我们那次，他喝了好多酒。一个劲地摇我说‘为什么不是你？’我以为他是替我鸣不平，现在想来他是没想到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很后悔。之后你分了手，他也是常常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后来还找了面试的借口跑回去看你。”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溢出了眼眶。

“还有那次你晕倒在街上。其实我们分手的事他知道了以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小美每次跟我通话都是满满的抱怨。他应该是一直默默地跟着你，所以你有事他第一时间就把你背去了医院，我听护士说他把你交给医生以后，累得瘫跪在地上全身都湿透了。”

我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

“玥羽，玥羽！你在听吗？”

“嗯。。。”我掩饰着自己已经哭得无法发声了。

“他去美国好像是公司的合作项目，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找他吧，别再因为在意别人而一直委屈自己。别因为错过而遗憾。”

小美又抢过了电话补充到：“玥羽，你的素描本我跟嘉航都看过了。别再骗你自己了，是我不好。”

我挂掉了电话却站在哪里久久不能移动，泪如雨下无法控制。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那么爱我，我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嘉航的这份喜欢，他一直是遥远的星星，我只敢仰望。

“李小姐，你又怎么了？怎么又哭成这个样子？”潘新一下楼就看到角落里的泪人儿。

我赶紧用衣袖擦了擦脸，“没事，就是想起一些电影情节很伤心。”

“我的天啊，你竟然还这么多愁善感的。走，走，走，跟我去吃饭。”他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跟着他来了公司边上的一个小面馆。

“快看，你要吃什么，我饿死了。”他指了指墙上的菜单。

“跟你一样吧。”我头都没抬就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潘新瞪了我一眼，“服务员，俩碗牛肉面。”

面一上来，他就稀里哗啦吃个精光。我却望着腾腾的热气只动了动筷子又放下了。

“怎么，你不吃牛肉面的呀？刚问你要吃什么又不说！”

“没有，太烫了。”

“冷了就不好吃了，赶紧吃。你边吃，边听我跟你说点事。”他擦了擦油乎乎的嘴。

我又提起筷子卷了俩条面往嘴里塞。

“你到底跟卫嘉航什么关系啊？我怎么听说他女朋友不是你啊？”

我咬了一半的面条掉进碗里，“就是朋友关系。”

“靠，看他那么上心我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那他为了让家里人同意他跟女朋友结婚要去美国，也不是因为你咯？”

我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女朋友？结婚？他不是跟小美分手了吗？

“我不知道，他家里人为什么不同意？”

“那肯定的呀，他爸那么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轻易让他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他爸是谁？”这些年嘉航好像从来没提过家里人的事，我们对他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

“金陵集团董事长卫中山呀，你竟然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他不仅是遥远的星星，还是最远最闪耀的那颗。

“他在金陵上班也是因为他爸不同意这个婚事，说让他在公司上班可以考虑。我还一直以为那个姑娘是你呢，我还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你这么平凡的姑娘呢。”

平凡？对啊，我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姑娘。怎么能摘到天上的星星呢？

难道他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才跟小美分手的？回家的路似乎很遥远，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走得很艰难。

“地上有钱吗？你怎么总是低头走路，也不怕摔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映入耳帘。

嘉航站在小区门口望着我。

“你怎么在这？”此刻我的内心很复杂，可是却忍不住雀跃，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了，淤青都退了，只是嘴角还有些许破损的痕迹。

“在等你呀，你不想见到我吗？”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突然。”我慌张地解释到，生怕惹他不开心。

“吃饭了吗？”

“吃了点牛肉面。”

“你不是最不喜欢牛肉面了吗？”

“嗯，潘新点的，我就吃了点。”

“吃饱了吗？要不要跟我再去吃点馄饨？”

“吃饱了。”

我的心思根本没在吃上，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可以跟嘉航相处的机会。“但还可以再吃点。”

“那走吧，去对面的摊子。”

“老板，来一个大碗虾仁馄饨，不要葱跟辣椒。”

“你不是爱吃猪肉馄饨加辣吗？”

“嗯，我一会在我自己碗里加辣椒油。”

“我们分一碗吗？”

“对呀，你不是吃饱了只想吃一点吗？要不再要一碗？”

“哦，不用，不用。我是觉得我吃不了几个你就点你爱吃的就完了。”

“点了你爱吃的也许你还能多吃俩口，天天不好好吃饭，都瘦了。”

我的心里好酸，这样的关心我真的很开心却又觉得那么不真实。

“那个。。。听说你要去美国？”

“嗯，我要去谈一个合作项目。”

“那。。。要去多久？”

“顺利的话一年，最多俩年吧。”

“哦，要那么久啊。”

“久吗？反正这里也没人留恋我了，去哪都是一样。”

我双手紧紧抓着桌边，心里很酸很酸。

“林去北京了，小美。。。”

“我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早晚的事，这样更好，你不用再担心小美被欺负了，林不像我。”嘉航舀了三颗馄饨到小碗里倒了一点点酱油端到我面前。

我望着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对不起，那天我的话有点过分，你别放在心上。”

“我做不到。快吃吧，一会都凉了。”

我拿起一口馄饨，咬了一口，苦苦的，难以下咽。

“你什么时候走？”

嘉航一口一口地塞着馄饨，没有回答我，直到碗里空了。

“吃完了，回家吧。”

我不情愿地起身。

我们沉默着又回到我家小区的门口。

“那我先上去了。”

“下个星期五下午四点的飞机。”

这迟来又突然的答案让我愣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原来他真得要走了。

“哦，回去路上小心。晚安！”

我转身往小区里走去，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嘉航一眼，他还站在那望着我，对我笑了笑。

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拳，指甲陷在手心的肉里，疼得头脑很清醒。我不能对嘉航冲动，冲动是魔鬼。

“嘟嘟嘟嘟嘟。。。”手机在包里发了疯一样震动，我一下子抽回了思绪，从沙发里爬起来去掏手机。

“喂！”

“我是金荣敏，你到楼下的咖啡厅来。我有事跟你说。”

“好，马上到。”没想到这个害我心血白费的孙子还敢主动找我。我正好一腔愤怒无处发泄。

我径直走到金荣敏对面，拉开了椅子，“你们公司搞什么鬼，这么大项目，说不做就不做了？不带这么耍人的。”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们公司在韩国造的一幢楼塌了，压死了三个人，现在在接受调查。”我才注意到他憔悴的脸庞，望着我的眼神充满愧疚跟诚恳。

“那最坏结果会怎么样？”我有点不忍心再责怪他，毕竟这是个意外。

“如果我们被制裁的话，就只能宣布破产了，现在手头的三个项目违约金都已经五个多亿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大不了换工作，你应该没有什么刑事责任吧？”

“我明天要回韩国接受调查，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流年不利，你得去拜拜。”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竟然还信这些，不管怎样，有你的关心，真好。”

我对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变实在是佩服。“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合作伙伴，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是吗？原来你对我印象这么好。我好像有点明白赵炎说的感觉了。”

“赵炎到底跟你说我什么了？你们什么关系啊？”既然这个话匣子又打开了，就趁这个机会把这个悬念给解了。

“他是我在美国读书时候的好朋友。他说你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唯一让他有挫败感的女人！”

“他还挫败感？！那他带给我的初恋阴影找谁说理去啊？大白眼狼！”

“哈哈哈，他说你以前就老骂他大白眼狼。”

“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他就聊你聊了一整晚。他说他第一次看到姑娘会看着故事会上的笑话笑得嘴都合不拢，跑还跑不稳一下子把豆浆撒到他裤子上。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很傻很可爱，然后他就故意凶她引起她的注意。结果当天又遇到她的时候，姑娘明明很害怕却还逞强装凶吓唬人，他从来没遇到会让他莫名笑出来的姑娘。”

“搞了半天，我就是傻白甜呗。这家伙还挺会演戏。”我心里os就是无数个白眼。

“后来相处着，就发现这个姑娘真实而温暖，每次觉得累的时候看到她的笑容就什么都过去了，总是忍不住想欺负她，又见不得别人欺负她。只是他没想到这姑娘内心其实是坚硬的，他以为他可以掌控一切，按自己想好的去给她最好的，却没想到这个姑娘很倔强，根本不是一个甘愿被摆布的人。那时他很年轻气盛，他有自己的骄傲，当他听说这个姑娘身边还有对她好了好多年的哥们的时候，他就觉得是因为这样，姑娘才不肯跟他走的。这个姑娘甚至都没开口挽留过他，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当年这个姑娘的好朋友求他帮她办美国签证，说只要把她的名字填在家属那里，这个姑娘一定会吃醋找他的。他就傻傻地照做了。结果直到走之前那天也没有等到，还是他自己去找了姑娘，他说如果那天你有一丝舍不得，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留下。结果只为了堵这口气就离开了。”

我没有说话，一直轻轻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原来当年不是他带着文惠走的。我的心里有些释怀。

“我爱的人不是他。但我要谢谢他让我体会了恋爱的甜跟苦，给我上了恋爱的第一堂课。”

“他已经回来了，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一面解开彼此的心结。他还一直想着你或许还在等他。”金荣敏递了一张名片过来。“我先走了，如果回南京会再联系你的。玥羽，现在的你有太多的心事，放开自己变回当年赵炎喜欢的那个姑娘吧。你很好，值得被喜欢。”他拿起包对我挥挥手。

我看了看窗外他离开的背影。他也回来了，去美国的人都回来了，嘉航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呢？是不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真的姑娘，他才一直不肯回来呢？

我拿起赵炎的名片看了一眼，把它留在了桌上，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