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瑾只觉得头疼,乔阳这次真是没穿那淡紫儒衫,听话的选的套蓝色,稳重而更加华丽;伯符也是一改平时短打衣饰,换了套黄色儒衫,也掩盖不住满身的武气,带着这两个人去,真的不是砸场子的吗?偏偏两人都是一副感觉良好的样子,要怎么办。
据周瑜所说,这次文会并没有选在平时常聚的酒楼内,而是择了一个园子,如今四月过半,正是百花盛开,爬山赏花正是时候,只是路途有些遥远,孙伯符走的习惯,乔阳却有些气喘。
走了极久,突然姹紫嫣红中几座凉亭印入眼帘,乔阳伸手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公瑾,歇息片刻吧。”周瑜不语,等到三人脸上汗珠落尽、呼吸平稳方抬脚向前,孙策与之并肩,乔阳却稍稍落了半步,可能就是腿短的悲哀。
厅内的石桌之上,摆着精致的酒杯点心,还有着笔墨纸砚各色物件,周瑜心中明白,舍了平时常去之处而选了如此耗费体力的地方,未尝不是个下马威,只是伯符不懂、芳芷不在意,怕是不能消受他们的美意了。
孙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乔阳却环看了四周,每个亭内的桌案上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君子六艺都快包括完全了,轻笑一声,看了看带头的周公瑾,又向孙伯符处努了努嘴:这是对我还是对伯符。周瑜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怕也还有我。
两个人正眉来眼去忙得慌,却被孙策打断:“有人来了。”乔阳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翠绿树林后慢慢的转出一群人,个个笑容满面:“公瑾兄,真是好久不见啊。”周瑜一一回礼,一青衣男子似乎与周瑜熟识,甚是热络:“可有半年未见公瑾,为兄甚是想念。”令又一紫衣男子:“公瑾怕是又结交了新友,才顾不得参加文会吧。”一时气氛有些静默。
周瑜不急不恼:“家中有些杂事罢了,不过瑜今日来,确实是带了两位好友。”引众人到孙策身旁:“此乃瑜之好友,孙策孙伯符。”孙策行了个礼,说的也是文绉绉:“久闻各位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又指了指乔阳:“至于这位,乃是乔阳乔芳芷。”乔阳含笑施礼,看着其中有几人眼中带着些不屑,也不生气:“在下,颍川乔阳。”青衣男子眉间一动:“颍川?听闻文范先生有一入室弟子,亦名乔阳,与兄同名了。”
乔阳硬是笑出几分不好意思:“不瞒各位,家师正是文范先生。”一句话落,众人脸上表情皆有些僵硬,那些不屑僵在脸上实在可笑,还有几个人表情自如,其中又以青衣男子为主:“原来是乔先生,失敬。”乔阳脸上红晕更胜:“不敢不敢。”
不得不说,周公瑾所说确实极对,自二人表明身份,众人对乔芳芷多虽然不服却也算客气,对孙策却明晃晃的有着刁难。周乔二人瞅了会儿被被众人循环讨教的孙伯符,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一会儿,身边又多了一人,眉眼含笑。
周瑜微微低头,指了几个主要之人,在乔阳耳边低语:“那黄衣男子姓张、白衣男子姓朱、那身着绿衣的,姓顾。而那位紫衣的,姓焦。”旁边有人插话:“与张家公子交好。”周瑜点了点头,示意乔阳看向坐于身边的青衣男子:“这位乃陆氏陆谦先生。”青衣男子含笑点头:“唤我端和即可。”
乔阳与陆谦寒暄了几句,悄悄凑在周瑜耳边:“这是庐江郡吧。”周瑜点了点头,以示肯定,“那这吴郡四姓怎么都有人出现在这里?”周瑜抿了抿唇,这次因为身旁有人,乔阳凑得极近,呼出的气息撞在耳郭上,有着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一时失神,乔阳看他不搭,只能拽了拽他的袖子,周瑜回过神来,含蓄的点了点:“可能,与伯父有旧。”伯父?
此时只听得孙策的声音:“若世道艰险,自当奋力改之,若一味悲观后退,不过懦弱之士。”周瑜与乔阳对视一眼,低声道:“芳芷这几日和伯符说了什么?”乔阳嘴角抽了抽:“《古诗十九首》。”
说来也是巧合,乔阳一时想起今年恰好是《古诗十九首》传世之年,她想着孙策一贯重武,父亲又是武将出身,恐怕那些公子哥也会从文来为难,作诗写词孙策总也能对上,无非是好或不好;怕的是若是说的流行文学,孙伯符一句也答不上来才是真正的丢人,干脆逼着他把《古诗十九首》背了个完全,却没想到真的是压上了,可方才还听着几个人在哪里“涉江采芙蓉”,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陆谦招了招手,一会儿过来一个身穿蓝衣之人,和乔阳身上的颜色那是一模一样,那孩子口才极好,硬是声情并茂的讲了个故事。
且说孙策被众人围在中间,先是焦公子极其轻蔑:“一武将之后竟然敢在文会之上露丑,真是胆大啊。”还有那么几位好朋友都迎合着,口口声声都贬低新人;孙策毫不吃亏:“正是因为平时习武,方才对读书之人甚是佩服,如今见了众位先生,实在是大开眼界。”一边说着一边挑眉笑,气的那群人咬牙切齿:“你?”孙策又道:“啧啧,君子之风,为仁、为礼。”
眼看着就要动手,朱家的公子开了口:“文会当以文为主,不如我等还是论文。”然后焦公子便提了建议:“如今有诗一十九首新传于世,不如我等便欣赏一二。”此言一出,孙伯符便脸色一变,焦公子越加得意,背了一首,挑衅的看着新人。。。。。。
说到这里,乔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伯符能把剩下的十八首都背出来。”蓝衣公子眨了眨眼:“先生高论啊,真的,把十八首都背出来了,焦公子气的脸都变了。只能去感慨这诗中所含情感,结果孙先生也很明白,还说若是安于如今、未来定难有成绩;唯有竭力闯荡,方得大成。”陆谦语气温和:“乔先生不愧是文范先生弟子。”
乔阳莫名的对这人有些好感,总觉得这人气质有些熟悉,而且眼神中满是和善,没有一丝他意,令乔阳少了些拘束:“过奖过奖。”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蓝衣子:“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又比了书法,周瑜微微摇头:“伯符字体端正,却也没什么优点,怕是要吃亏。”乔阳不以为然:“我觉得,他吃不了亏,要不然去看看?”周瑜微丝未动:“再等等。”
陆谦有些惊讶,周公瑾向来以仁义礼美为名,可这二人说话却如同说家常之事一般,平淡温馨,跪坐时间稍长,周瑜便偷偷的给乔阳一个支撑点,让她放松几分,也真是兄弟情深。
眼看着孙伯符说话镇住了一群人,面上还有几分的得意,乔阳看着周瑜一脸淡定,丝毫不担心这话会不会得罪那群小心眼的文人,干脆也不多想,和陆谦多说说话,只不时多的偷看几眼。
孙策面上淡定,心里却有些焦躁,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这些什么,又是文字优美、又是感情细腻,他对于这些又是采花又是流泪的事情实在不来电,亏得芳芷曾经说过,这些诗都是有共性的,都是在说在外不易,于此受着世间不公待遇、人间艰难生存环境,都是一抹子的无可奈何。他也是稀奇,待遇不公便去争取、遭遇不平就要反抗,又哭又躲算什么,那时候问出来的时候,芳芷先是一愣,又笑着说,大多数的文人,都有点脆弱,脆弱?多训练一下不就好了嘛。
孙策说的高兴,换的他人不服:“难不成伯符是想以武力争之?”孙策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武将重武轻文,纵然武人掌了政权,与文人又有何干,与其继续被压制,不如另辟蹊径。”
“先生错了,治国怎能离了文人贤士,武将护江山、文臣定坤乾,纵残暴如董卓,也讨好世家大夫,众位先生怎能如此的妄自菲薄。”
“非我等妄自菲薄,只是不愿被人轻视。”
“若先生文采粲然,令众人钦佩,又怎会被人轻视?”
“以先生所言,何为文采灿然?”
“修德清静如陈太丘、大智若愚如蔡伯喈、学识渊博若荀季和、能诗善文似孔文举,皆当得起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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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孙伯符一一回答了问题,乔阳摇了摇头:太老实了,若是换成陈言,这些人早被骂的说不出话了;若是换了郭嘉,不带一个脏字的把人臊死,孙伯符还能一一回答。周瑜也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认真听陆谦乔阳论起《论语》倒是受益匪浅。
争论慢慢的平息下来,绿衣男子也慢慢的踱了过来,笑着对周瑜说:“素来听闻公瑾善音律,恰今日也有一人想要与公瑾探讨一二,公瑾可愿一听。”
周瑜不漏声色的将撑着乔阳的手臂收回,笑答:“自然。”顾公子拍了拍手,幽幽的琴声响起。伯符也坐了过来:“这是谁在抚琴,倒是好听。”周瑜未答,凝神细听,只闻铮铮两声,周瑜的眉头皱起便欲回头,却觉得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公瑾微微一愣,也阻了动作。
乔阳一手抓着公瑾,一手和着琴音轻敲桌案,心里却有些不屑:呵,可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