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乔阳仰头靠在榻上,眼睛处搭着条白色的丝绸,赵承梓抱臂靠在院门口,青婉坐在榻前,盯着盆冷水,水里还泡着刚从冰窖里砸碎了碎冰,一脸的苦大仇深。倒是乔阳悄悄的挑起绸子,露出条缝扫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卿本佳人,奈何愁闷?”
青婉恨不得戳她两下:“那你倒是别哭的眼肿啊?”哭也就罢了,也不说出原因,自来了扬州,先生再不是以前的模样,沉重苦闷都多了许多,看得人心疼:“若再是如此,便通知了公子,且看公子会不会亲自来绑人。”又想到去服宴上的事,脸色难看了几分,好好的一家子,偏生要被权势外物闹得分崩离析。
“可别,他不正一心讨好心上人么?很不必替我费心思了,反正今日也没什么应酬,一会子就下去了,你可快去忙吧。”还摆了摆手,一心要把人赶走:“不要打扰你家公子,乖乖的啊。”乔芳芷怎能不知青婉所想,虽已撑起一店,可二人独处时,依旧会直白的说出自己的问题,等乔阳解答,怨什么、厌什么,乔阳也了解些,只是,有些事,那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她如今也只是想让那几个人好好的而已,为了不引祸陈氏,她不能回颍川,为了不打扰郭嘉安宁,她不能去寻,为了不成吕布负担,她不能出现在长安,她想要荀彧在曹营尽快站稳,虽有才能,却也想以好友之名替他开道,况不及弱冠,怎能去夺恩?太多的为了,太多的不能,天地之大,心思之杂,留在扬州却成了个最好的选择,是为公瑾,却也是多方博弈之结果。
还有公瑾,英俊潇洒、君子如玉的美周郎,同读书、同出门、意气相投、兴趣接近,甚至彼此也愿意迁就彼此,如此人物,朝夕相处,想不动心思都难,总有种竟然能和心目中高高在上的钦慕之人有段情感,也是惊喜,此时猛然提及回颍川,心里自然不舍,见青婉依旧不愿,突然起了想要解释清楚地心思:“我觉得,我喜欢公瑾,我想留下,不好吗?”
青婉正在倒茶,闻言一把浇在了自己的腕子上,平时美艳的脸瞬间皱到了一起,连谈生意时的稳重都丢了:“再、再说一遍。”乔阳这才觉察出羞涩:“那个,我,喜欢周瑜。”青婉一脸空白的出了屋子:怎么办,没把人看住啊,公子。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那人声音里满是心疼:“怎么会弄成这样?这是怎么了,痛不痛,先去上些药吧。”青婉脚下不懂,用额头顶住了那人宽厚的肩膀:“若是再也回不了颍川,你会不会怪我?”
赵峰先是惊奇,后成欣喜,有些僵硬的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纤细的肩膀:“没关系,那个,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再说颍川如今也是战火不断,留在扬州,也算不错。”絮絮叨叨的劝个不停,也不见怀里的人起身,只是肩膀慢慢的有了湿润的感觉,一时有些惊慌起来,青婉虽是女子,却总是笑的柔媚粲然,何时流过眼泪,在外神采飞扬,在内温和细心,周身都有着莫名的光彩,赵承梓爱死了这般模样,今日的示弱像是针一般扎在自己心上,,想要推开看上一眼,却怎么都不能成,只能一遍一遍的去问:“怎么了,为什么哭,不哭了好不好?”
乔阳背手站在窗边,侧耳听着院中的声响,忍不住的皱眉:平时嘴巴那么能说的人,怎么竟笨成这样。眼里尽是鄙视,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青婉忠心,怎能让她伤心至此。
又想到孙策所面临之事,又心疼孙朗年纪小小四处奔波,乔阳顿时也鄙视不起来了,倒是觉得心里沉的难以承担,不自觉地去咬自己的手指,咬了一个又一个,等到十个指头上都有了印子,依旧觉得不能放心,干脆再次咬了上去。
却被人挡了住,周瑜眉尖微蹙,手腕挡在芳芷手腕之前,微微转动便将其压了下去:“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舍得下力气。”乔阳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你怎么过来了?”
“瑜算着有人今日心情不佳,索性过来,想着能不能令其一展笑颜。”乔阳把两只手都被背到了身后,嘻嘻一笑,露出一丝贝齿,惹得周瑜也笑出了声:“公瑾今日心情很好哦?”回想起青婉姑娘颇有些怨念的道:“这酒庄没准就要定到舒县了。”虽然是和承梓兄说,却若有若无的瞥了自己一眼,周瑜心情瞬间飞扬,只怕不是酒庄,而是。。。。。。
“嗯,心有喜事,确实不错。”周瑜恨不得她能问问有什么喜事,也好能做个证实,乔阳笑的更加灿烂:“那不如出去走走?”见周郎点头:“去送送伯符吧?”
周公瑾瞬间有些笑不出来:“那明日议儿来了怎么办?又把那孩子留下吗?芳芷,如今不必当前,已亲自教导议儿数月,期间也不好中断,若是为了阿朗,只怕就要委屈了议儿。”芳芷前些时日才制定出陆议的教授计划,怎能不管?马上就要到那“天降征召”之时,此时出行又算什么:“伯符有其舅父做保,你我前去,只会多份注意,芳芷,切莫关心则乱。”
难怪青婉姑娘特意请自己前来,芳芷之前也是一心只为别人打算,他也是习惯的,但也是量力而行、颇有计划,可今日却因为伯符、也许是因为阿朗才乱了分寸,回想起那双眼睛,周瑜心中心疼更甚:“他是长兄,父亲不在,照顾弟妹就是他的责任,我们不能插手。”
乔阳下意识的又想去咬手指:“我只是不放心。”周瑜按了按她的肩膀,令其坐了下来,自己也顺势坐在一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手掌下的躯体一僵,还向一旁侧了侧,眼神黯淡了一瞬,将手掌窝在一起:“我知道,但伯符不知道,他那性子,只怕会觉得是自己苛待了庶弟。”说完低头盯着桌案上的凌乱的杯子,心中似乎被一杯热水浇的生疼: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躲我?
良久,乔阳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我逾越了。”周瑜苦笑一声:“也许,我也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