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平目视着翼中堂的背影,只见他疾走几步便跑了起来,那速度越来越快,俄顷便到了农田前的一块空地上。
只远远听他仰头长啸一声,那声音说不出的尖利刺耳,让颜平耳膜极不舒服。这时散落在草场四处的人仿佛受了召唤一般纷纷向他聚拢,没一会儿那片空地就挤满了人。
颜平遥遥看见站在人群最中心的翼中堂突然手臂大张,凭空伸展出一对巨大的翅膀来。他疾冲出去,翅膀在空中扇动,一下子就飞出好远。
人们纷纷张开双手,颜平目瞪口呆地看着离自己较近的人,他们的身体正迅速变化。
那些人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长,手指处尤其增长得厉害,显得骨节怪异突出。而不知何时,在他们的双臂下伸展出一张与其骨肉相连的翼形皮膜。这层薄而多毛的皮膜,从指骨末端延至腋下,最后在胸骨处与身体融合。从颜平的角度望去,那乌黑的双翼显得柔软而坚韧,让她不禁想起西方神话故事中恶魔的翅膀。
他们扑凌着翅膀飞了起来,双腿向后伸直,仿佛在做滑翔运动。
一时间天空中嘈杂一片,漫天都是“空中飞人”。
这些人在空中盘旋自如,不断变化着方向,划出一道道灵巧的曲线,最终跟随翼中堂消失不见。
颜平从未见过禽类拥有这样大的翅膀,目测翼展能达到近3米。她想自己终于明白翼中堂为什么自称“翼族”了。
颜平看得入迷,身边蓦然响起一声冷哼,翼早唐正斜睨着她:“少见多怪,每天傍晚大家都要出去打猎的。你看多了就习惯了。”
“天都快黑了,大晚上去捕猎看得清吗?”
“你还真无知。就是大晚上才要去捕猎,在夜晚抓捕和飞行是翼族最擅长的。”
“翼先生,你哥很厉害吗,我看大家都跟着他。”
“别叫我翼先生,古里古怪的。。。中堂那家伙厉害什么呀,也就是会装,其实打起来未必是我对手。啧,我是懒得每天到处巡逻,这个防卫队长算我让给他的。”
“你是后勤部的吗?”
翼早唐转头瞪了她一眼:“我是防卫队副队长!”
颜平觉得这个副队长很易燃易爆,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捕猎?”
“还不是因为你”,说着翼早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问题太多了,抓住。”
他向前伸臂示意颜平。颜平乖乖伸出一只手握住,不明所以地看向翼早唐。
“两只手都抓住!”听他语气不耐,颜平连忙用双手牢牢抓紧他的手臂。翼早唐瞬间展翅起飞,将她带离地面。
颜平惊叫一声,感觉自己像被老鹰捉住的可怜兔子,但片刻之后她就被翼早唐使力一甩,脱手给扔了下去。
她身子一歪,正掉在三弟背上。
“你不会温柔点吗!”
颜平有点生气,她的头发被甩得支棱在脑袋上,整个跟鸟窝似的。翼早唐毫不理会,飞快拍了记马屁股。颜平身下一动,三弟已驮着她扬蹄疾驰了起来。
颜平无奈之下只得坐起身抓住马鬃,嘴上仍嘟囔着:“三弟倒挺听话。。。”
谁知给翼早唐听了去,他气急败坏飞到前面:“你怎么也叫它三弟,它叫阿三!混蛋中堂,到处跟人乱讲,等着我找你算账!”
说罢他倏然拔高身姿离开了她的视线,只遥遥留下一句:“阿三停下后原地等我,不许乱跑——”
这早唐小弟脾气可真大。颜平边感叹边整理着头发,任三弟带着她在草原上健步如飞。
暮色四合,前方影影绰绰有光,在不知远近的陌途贴着地面低低引领着来者。
他们脚下仍是草原,眺望远处也没看到任何与之接壤的地带。颜平琢磨着今天自己步行加上在三弟背上跑的应该有近四百公里,这片草原到底有多大,还真是难以估量。
三弟脚程极快,没多久光源就由小变大,由暗转明,亮晃晃照在颜平脸上。
她眼前出现了一片延绵起伏的丘陵地。虽然这片丘陵起势颇为和缓,但相较草原别处已经算是高地,比颜平站的地方足足高出两米多。这片丘陵上覆青草,下头却像被利斧砍断的切面一般,竖着一道垂直矗立的墙——冷森森的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三弟在这丘陵前骤然停住,一声嘶鸣后它原地踱了几步,突然后蹄跪地坐了下来。
这可苦了背上的颜平,她被狠颠了下屁股,整个人重心后移,险些顺着马背掉下去。
好在三弟接着又曲下前蹄,贴近了地面。只见它整个马趴在地上,懒洋洋甩着尾巴,看样子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颜平稳住重心后,才发现她的脚离地不过小腿高度。于是她轻轻巧巧跳下马,感激地摸了摸马鬃,也在三弟旁坐下了。
一人一马默默无语望着这堵发光的墙——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条绵延近百米的发光带。可惜除了感到刺眼,什么都看不清。
她索性仰头躺在了草地上。天空中最后一丝晚霞也早已消失,此时夜幕上星星点点,挂着无数闪烁的星子。其中最亮的当然是月亮,仔细望去,她发现天空中一前一后挂着两个月亮,竟然是双月争辉。
我果然是在异世界了吗?
她在心中喃喃自语,这片天空黑得近乎于蓝,颜平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它。月华如水,也洗得她心境如湖面一般平静。
祈州,你是否也在这儿,和我看着同一片天空?
突然“喀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有些突兀。
颜平警觉地坐起身,那反光带开了条小缝,仿佛有人用笔在上面画了条黑色竖线。
缝隙越张越大,从其中走出两个人来。
颜平脑中神使鬼差地闪现出一个头戴贝雷帽,身着迷彩衣,脚踏登山鞋的雇佣兵形象来。那两人终于从刺眼的光线中走过来,却让颜平大失所望——依然是文化衫短裤斗篷的服装搭配。
这帮人到底是物资短缺还是创意匮乏,到这儿以后她就没见过别的衣服款式,难不成这套装是批发的?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来到颜平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不是翼族,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颜平站了起来:“是翼早唐让我在这儿等着的,防卫副队长翼早唐。”
二人对视了眼,其中一人喝道:“胡说什么!再不讲实话,别怪我们将你就地逮捕!”
颜平吓得一抖:“真的是翼早唐让我来的,我刚才还见过他。”
“早唐副队今天不守岗,早就随队长一起去捕猎了。鬼鬼祟祟的尾族小贼,编个谎话也不先了解清楚!”
颜平对此并不知情,这下百口莫辩,无论怎么解释对方就是不信。
她欲哭无泪,双方正缠论不休时,头顶响起个冷冰冰的声音:“是我让她来的。”
她长吁一口气——可算是到了,要飞得再慢点就只能去牢里找她了。
“早唐副队,”先前说话的那人显是有些吃惊,“你没和队长一起出猎?今天不是第十五中队守岗吗?”
颜平诧异地看向早唐,用眼神表达了疑问:你们到底有多少副队?
翼早唐对她的好奇心置若罔闻,只转头斥道:“我有特殊任务。开门,不要妨碍我执行要务!”
这二人见他语气不善,连忙战战兢兢带起路来。颜平赶紧也肃容跟在翼早唐后面,快步向那面墙走去。
没几步就到了光墙跟前,她被灼目的光刺得睁不开眼,仿佛是走进了一架探照灯。
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了,原本近在咫尺的翼早唐也已看不真切。她只得继续向前走,直到感觉跨过一道无形的阻碍,全身像从一堵令人不适的胶质厚墙中穿过一般。
她沿着向下的楼梯,走入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房子。
那大门在她背后缓缓关上,而门里面那层胶质闪着光微微颤动着。颜平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触摸到胶质的一瞬间,她感到一股吸力往里拉扯着自己的手指。
翼早唐冷声道:“不要随便碰腐蚀墙,它可以在一瞬间要了你的命。”
说完他前行一步,转头朝颜平勾了勾手指。
颜平收回手,顺从地跟上了他。房里除了先前二人,还有五六个翼族,有人见状想跟过来,被他挥手制止了。
两人拐了个弯,沿着一条向下倾斜的小道慢慢走着。那路不多久便趋于平坦,看来这个房子有大半处在地平线下。
房子内部高挑开阔,似乎四通八达有着数不清的分岔道,不过统一都是昏暗幽深,能见度很低的样子。颜平有种误闯古堡的错觉,不一会儿就晕头转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来。
那墙上显露出岩石的肌理,虽然被打磨过,表面依然粗糙斑驳,与颜平常见的用漆面、墙纸或是瓷砖铺就的房子大相径庭,倒有点像电视里的农村自建房。她感到一阵阵阴冷——这儿温度不比外面高多少。
“你们住石屋?”
“雾大,防潮保暖。”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就保暖了,翼早唐淡淡一声“到了”,在左侧一扇门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