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况。
在无尽荒漠与冰川所侵蚀的土地上,突兀生长着一片绿意葱茏的树林。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叶扁舟,这绿洲显得格外生机盎然起来。
此刻林中正举办宴会,便如以往每个大获丰收的日子一样,尾族众人齐聚一堂,在屋子里饮酒斗侃,闹得不亦乐乎。
这树屋由十棵粗壮松树为撑,以茂密枝干做顶,分明有了足以容纳百人的空间,可在群魔乱舞的尾族眼中也显得拥挤不堪起来。大家推搡着扭成一团,嘴里含混唱着歌谣,酒洒了一地,个个醉脸醺醺。
滔天喧哗似是要将屋顶也掀了去,厚厚木板被踩跺得微晃起来,显出摇摇欲坠的模样。除却狂欢众人,犹有二人静坐树屋边角,似是理智尚存。
这一男一女相邻而坐,却是姿态径庭。
女人媚眼如丝,软若无骨的玉手托在腮下,另只手则松松勾住碗边。那海碗阔口窄底,便如寻常汤盆那般大小,倒也不见她拿得如何吃力。女人边欣赏族人各种可笑丑态,边小口酌饮。间或扫下身边男子,只是不发一言。
男子端坐一旁,似是浑然不觉旁侧目光,他双手抱臂挺身盘腿,坐成了个练瑜伽的木头,良久仍是纹丝不动,仿佛可以坚持到地老天荒。
终于尾主先开了口:“我今天收到个消息。”
她的声音便如身段一般柔媚入骨,听得人浑身酥麻。见男子不为所动,又将身子朝着他倾过来些:“北边的,要听吗?”
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眨了眨眼,发出个几不可闻的“嗯”来。
尾主眼波流转,浅笑着看他眉目冷峻的脸。她仰起脖子将手中黄汤一饮而尽,食指微曲,朝他勾了一勾。
男子一愣之下便站了起来,他笔挺的身姿在尾主头顶罩下一层阴影,脑袋几乎像要触碰屋顶。这下如利剑出鞘,登时将全场目光吸引过来。
还不待尾主说话,有人从那堆醉鬼中越众而出,环抱着二人前方一截垂直贯穿屋子的树干晕晕然道:“郁迟,你跟尾主说什么悄悄话呢,不带我~”
郁迟视线在他脸上一掠而过,抿了抿嘴唇。
那人遽然扑到郁迟身上,大拇指摁住两边嘴角往上捏去,嘴上嚷嚷:“这什么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郁迟侧过身去,顺手将他一带,那人便站立不稳跌了出去,趔趄着倒在尾主身侧。
他抬头一瞧,美人正含笑晏晏看着自己,便又咧嘴傻笑:“尾主跟我说悄悄话吧,我保证守口如瓶。咱们都不告诉他——”
手还指着郁迟,人却已软软瘫倒下去。
郁迟看他这般醉态无奈扶额,伸出脚去,以脚尖将他挪离尾主。
尾主看着那人软烂如泥,依旧在呢喃自语,掩嘴轻笑道:“真告诉他,怕是捱不过一天尾族上下便都知道了。”
她甩了甩袖子也站起身来,对众人娇声呼喝道:“好了,今天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原本嘈杂的树屋一时间便如收音的喇叭般声量渐低,最终趋于静默。
眼见大家互相搀扶着就要下树,尾主指着地上:“把尾獠也一并抬下去。”
好一通鸡飞狗跳后树屋终是归于平静,一片狼藉中就剩下尾主和尾郁迟二人。
见对方看向自己,尾主脸上露出正色表情,低声道:“北边抓了个女人。”
“女人,可探得底细?”郁迟声音清冽,也低低回道。
尾主摇了摇头,悠然叹道:“似乎给中堂那小子关起来了。”
尾郁迟轻哼一声:“翼族必然会拿她好一番研究。”
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是否要去抢人?”
尾主略微沉吟便道:“不急。”
“最好抢在翼族下手之前,不然便叫他们留了第一手研究资料。”尾郁迟声音冷淡,话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第一手也没什么打紧。”尾主莞尔一笑,“我便是将此事知会你一声,眼下还不准备做什么。”
看了尾郁迟一眼,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放心吧,到时候我让他们乖乖把人送到你跟前便是。”
“但——”
不等尾郁迟说完尾主便打断了他:“好了,回去吧,此事你姑且知道就好,我们不便轻举妄动。”
尾郁迟闻言不再多说,他轻轻颔首,便先一步走出了树屋。
清脆的铃声在他的脚步后渐渐消失。屋外不复热闹温度,失了人声的南地唯有冷风呼啸而过。他将大氅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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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流逝,日头升了又落,当被囚禁后的第五天悄然而至,颜平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计划。
她在地上比划了无数次,直到粗略掌握了这栋房子的结构和人员分布,摸清了中控室的方位和大部分翼族居住的区域。
翼族对她严加看管,外面把守的人早晚轮班,每天早班就会将密码换掉,不过以她现在的耳力,只要听门外敲一遍密码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般严防死守只是无用功。
每天翼早唐都会来几次,除了问及颜平情况,偶尔也会透露一些信息。这天他语气不善,似乎吃了瘪,颜平只听得他在外面叮嘱看守要留神防范,一有异动就通知自己。
可他匆匆离去不多时,门外就又有脚步声响起。来人声线压得极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副队”、“实验室”、“反对”等只言片语,那人与看守低语一阵就离开了。
外面的话语声没了好一会儿,颜平仍然坐在门边。
是时候了——她又燃起了在书房整装待发时的斗志,还捎带了点小紧张。虽然不清楚“实验室”代表着什么,但她绝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手中的小白鼠。
当天晚上,送饭人如期而至。
他敲门前果不其然多叮咛了几句:“留神点!半小时发作,一个小时后动手。”
两人兀自窃窃私语着,却不知早已被紧贴着门的颜平全听了去。
那送饭人用力敲了敲门,将一门之隔的颜平惊得神经倏然绷起。她左手摸出瑞士军刀,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活板门被轻轻打开,颜平看着外面的人将大圆盘放在地上,又把小圆盘送进来。
颜平轻轻踢开大圆盘,缓缓将身子蹲下,直到视线与活板门齐平。在送饭人手臂的缝隙中,她能清晰地看见那人的上半身以及看守左侧露出的小半个肩膀。
送饭人等得不耐,又往前送了送盘子。
颜平知道自己等候多时的那一刻来了,猛地一把抓住此人手腕,将他狠狠往屋里带去。
她并没有什么搏击经验,也不会任何武术招式,所依仗的唯有异于常人的官能优势,这是她的秘密武器。因此她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送饭人陡遭变故,慌忙之下用另一只手抵住门框。可惜颜平使了全力,他力所不逮仍旧往前冲去,上半身被硬生生塞进了活板门。
那人惊惶抬头,颜平以手作刀正切在其颈后,可怜他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颜平又将刀反握于右手,沿着门框一路下劈,在感觉到几道锁舌被利刃割断的钝裂声后,她顺势将门一把拉开,与门外的看守打了照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霎,看守显是没料到有此异变,正目瞪口呆看着送饭人卡在门外的屁股。
颜平对他展颜一笑,趁他怔愣的当口一把抓住领子拎进屋来,照例一个手刀给撂倒了去。
眨眼间解决了两个人,颜平紧张中油然生出一股成就感。她小心地向外张望——运气很好,这条道眼下无人经过。
探出头的一瞬间颜平周身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还没等她回过味来,这感觉就消失了。她没时间去深思,赶紧又从屋外拔扯出送饭人的身子拖进了房。
两个倒霉蛋东倒西歪躺在一处,颜平粗略一比较,看守人显然是更瘦些,她于是麻利地将看守的衣服换上。只是那短裤有皮带束着还好说,t恤却松垮垮直往下坠,领口简直要掉到颜平肚脐眼。无奈之下她只能从后颈提溜起衣领打了个结,尽可能用斗篷遮挡住。
颜平将衣服披在看守身上,左手顺了两个李子,右手拿着瑞士军刀,快步走出门去。
一出门她便脚下如飞朝着南面狂奔,那是在心中过了不知几遍的中控室所在方位。
虽然没在屋里找到监控设备,但她相信翼族绝对有办法远程监视她,因此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分一秒都至关重要。
拐了几个弯都没遇到人,她逐渐接近了指挥中心的区域。
前方突然出现熟悉的脚步声。
颜平心下一凛,低下头沿着石墙改跑为走,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调整呼吸慢慢向前走去。
没几步翼早唐果然从拐角处走来,他表情冷峻,与她印象中一般无二。
见到前面有人,翼早唐眉头轻挑似是有些吃惊,而她只作不知,仍是低头前行。
两人距离慢慢拉近,颜平只觉自己神经绷到了极限,但下一秒他已错身而过。
还没等颜平松一口气,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翼早唐慢条斯理地后退几步,低头紧盯着颜平,一字一顿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