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那恐惧再也抑制不住时，水面猝然而碎，早唐如一支利箭破水而入。

他双眼只一搜寻便定格在颜平身上，长臂一捞将她扯了过去。颜平只觉得腰间一股大力，猛地人便跃出了水面。

呼吸到久违的空气，颜平心里一松，手上便彻底没了劲。

她被早唐一手托着游上了岸，刚触到地面就忍不住急急喊道：“我的刀，我的军刀掉下去了！”

早唐正坐在她身旁，一听便转头看向北湖：“刚才掉湖里了？”

颜平点了点头便又焦急站起，直冲到湖边蹲了下去。她伸长脖子望向深处，显然幽绿的湖水不会给她答复。

早唐站在一旁，见她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将水滴得满脸全是，看着实在狼狈。他咬了咬牙道：“在这儿等我。”

颜平抬头望他，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却是摇了摇头说：“算了，别管它了。”

早唐哪会听她的，一个游鱼入水，扑通便又下了湖去。

“早唐！”

颜平惊得跳将起来，眼睛追随他飞快前掠的身形，可早唐只一会儿便失了踪迹。

她在湖边焦躁不安，不断呼喊早唐的名字。所幸不久他便倏然冒出头来。

“我看见刀了，你在原地别动！”

匆匆说了这句话，早唐的脑袋又沉了下去。这回只等得片刻功夫，哗然一声他上半身

便从湖中心浮现出来。

早唐喘息着朝湖边游来，嘴上正叼着她的瑞士军刀。

猛然扑倒在岸边，他呼哧带喘地休息起来。颜平拾起自己的军刀，忙不迭朝他道谢。

“你这刀看着小，分量倒不轻。”早唐的声音还有点喘。

“里面有好几种形状的工具呢。”颜平心下感激，拿出军刀向他一一展示。

见早唐看得饶有兴致，颜平问他：“怎么不见你们翼族用武器？”

“飞行时不方便呗。不过我们都随身带着，我裤子后袋就常年备着柄刺刀。”

颜平将视线下移，果然见他朝天趴着的屁股后头微微凸起，禁不住诧异：“你坐着不疼吗？”

“为什么会疼？”

她不禁起了好奇心：“可以让我看看吗？”

见他没反对，颜平从袋中将其掏了出来。

所谓刺刀却是个扁长盒子，比手机大不了多少。前半段是可活动盖子，掀开才显出尖锐的利器。这刺刀的刀身同流传于日本那种三棱军刺有些类似，刀头很是锋利，看上去就像一柄格外具有杀伤力的水果刀。

她小心地又盖好：“看着挺厉害的。”

早唐反应稍慢就给人摸了屁股，还是个女人，顿时又羞又窘。还没等恢复过来冷不防又一次遭袭，却是颜平将刺刀放回原处。

他转头瞪视颜平，她却又已站起身，抬头仰望瀑布，露出无奈之色来。

早唐见状，也暗自叹息——白忙活了半天，只觉得更累更冷，接下去怎么办？

“要不我背你原路飞回去吧。”

颜平摇摇头，她已经看出飞行对翼族而言并不像她一开始想象中走路之于人类那么轻而易举，非要类比的话倒更像是快跑，时间长了很耗体力。

“再试一次吧，我会注意不勒得你太紧。”

早唐有些踌躇：“你不怕再摔到水里？”

颜平笑笑：“刚才掉下去时特别怕，现在倒还好。摔过一次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玩激流勇进了。”

见早唐还是犹豫不决，她续道：“而且你会第一时间来救我，对吧？”

早唐连忙点了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来吧。”

第二次尝试两个人都更小心了些，再次在岩壁上稳住身形，所花时间比第一次久了不少。

颜平为免重蹈覆辙，打算换个姿势固定自己。只是翼族飞起来从手臂到腰部都被皮膜覆盖，她的双手找不到其他着力点，唯有仍旧勾着脖子，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把人家卡得太紧。

早唐对这峭壁非常熟悉，不需寻找就能攀住凸起的岩块。虽然带着颜平，起落有些颤颤巍巍，倒也有惊无险地一步步靠近了岩顶。

颜平见上方慢慢透出光来，靠在早唐身后不敢轻易动弹。早唐手脚并用，在满是滑腻苔藓的岩壁小心攀爬，岩壁坡度愈加陡直，二人几乎仰过身去。最后他握住了一条垂下来的树枝。

“抓紧了！”

早唐一声断喝，手上骤然发力，借着将枝条下拽之势展翼飞起。颜平屏息看着前方，努力控制自己手上力道。她不敢转头看身侧，感觉再维持这个姿势自己脑袋就要充血了。

好在危险形势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早唐一个俯身转了方向，颜平只觉周身景色骤变。疾冲之下，两个人终于飞出了瀑布。

眼前郁郁葱葱，极目皆是参天大树。雾气已非常稀薄，空气倒分外清新起来。

颜平恍然觉得自己置身于原始森林，草木一片生机勃勃。还不待她欣赏完毕，身前一个乍停，她被猛地甩出去，重重摔在了草地上、还没抬眼又是一记重锤，背包砸在了后脑勺上。

早唐以惯常姿势落地，还没站稳头顶上飞出去个巨物，又在他眼前落下来摔了个四脚八叉。直等颜平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他才反应过来，上前送去迟到的关怀。

颜平认命地将鞋穿上又把包整好，捶背站直了，对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便打算继续前行。

“要不先休息会儿吧。”早唐注意到她蹭破皮的手肘，歉然道。

颜平抬头，阳光从茂密树叶的间隙漏下，看着是下午光景。她感到自己手脚愈加发凉，确实需要换个衣服，便点头同意了。

颜平翻遍背包只找到一件薄外套，其余衣物都留在了房间里。她从塑料袋里拿出外套，示意早唐避得远些，自己则走到一棵多人方能合抱的粗壮树干后面。

探头一看，二愣子还站在原地。两人果然是毫无心灵感应，光靠眼神动作沟通不来。颜平从树后伸出手，抖了抖外套，有些羞窘：“我换衣服，你走远点。”

早唐看她鬼头鬼脑往大树后头窝着正自不知所谓，闻言方才领悟，俊脸一红，赶忙一溜烟跑没影了。

颜平换下湿衣，便在四周观察起来。刚才她藏身之处是一棵树冠蓬松成束，枝叶细长如针的红松。而附近亦有不少稍矮些的灌木，枝干尖上妆点着朵朵簇生的娇小白花，仔细瞧去花瓣均匀，蕊心还泛着浅粉，端的是秀气可爱，惹人喜欢。

颜平对植物略有了解，知道这是有玉梅之称的李花，那么这些必然是李树了。想来这片丛林，就是那些松子和李子的原产地。

她顺着李树往前走去，逐渐发现了另一种挺拔高大的植物。它们长势繁茂，叶片扁圆低垂，乍看之下平凡无奇，凑近了则发现树叶间掩着零星花苞，在那花苞里又透出绿色细绒，颜平伸手摸了摸，是软软的刺。

“这是栗树！”颜平高兴地转头，才想起早唐已被自己支远了。

自己竟孤身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她脸色有些发白，一边呼喊早唐一边搜寻他的身影。几乎只过了片刻，还没等她酝酿出恐慌情绪，早唐消无声息地出现了她身后。

“我一直跟着你呢，怎么了？”

颜平一颗心放回胸腔，打定主意之后要随时跟紧早唐。她拍拍脸，指着刚才那棵树又问了一遍。

得到了早唐的确认，并且得知翼族会将摘下的栗子直接食用，颜平又雀跃起来——山药、水稻、现在又有了栗子，她的菜单充实不少，此行收获颇丰。

“既然说起吃的，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早唐挑了挑眉。

“你们以昆虫为主食？每天出去捕猎，究竟都捕些什么动物？”

“昆虫富含蛋白质，像蛾子、蝉、草蜢等，虽然体量小但数量众多，确实是我们的重要肉食来源。但我们每天出猎不是为了这个。”

早唐示意颜平向上看。后者想着翼族关于肉食的定义，思维发散，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

早唐略一提气飞上树顶，轻盈地半跪在粗壮枝干上。

他用手拨拉开茂密的叶子：“看见了吗？”

颜平看见了——在树冠上立着一个小小透明的方盒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高蛋白质的肉食”。

早唐跳下地来：“声波捕虫盒，听名字就懂了吧。里面有层纱网，每天有人统一收罗入网的昆虫带回基地。但我们仍渴望着大型动物的肉血，因此每天晚上，大家会去森林和草原深处捕猎野生动物。”

“这里有很多野生动物？”

“当然，各种各样的——兔、猞猁、鬣狗、猴、鹿、狼、熊、狮、虎。。。”

颜平咋舌，翼族牙口挺不错。

早唐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名有些受用，续道：“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吃，比如鹿羊用以驮物是极好的。猴不好抓，但它们聪明擅模仿，可驯化着做些简单的侦察工作。偶尔捉到些小鸡小鸭，大家都爱养来做宠物，就是太容易死了。”

颜平脑中顿时浮现出翼拐和翼随牵着细绳，一人遛鸡一人遛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