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等他多想，忽然一股非常强烈的熟悉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由得扭头看向趴在秦哥身上哭泣的叶涵，猜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叶涵还是在哭，旁边几位老师掏出手机在上面点来点去不知道在做什么，而周围的学生们依旧是沉默着往楼里走去，一切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可是夜猫所感受的那股熟悉感觉却越发强烈起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只是有关要发生事情的回忆仿佛被一层浓雾遮盖，让他看不透彻。

正在他快要开始焦虑的时候，一道高速移动的物体突破音障的音爆声在上方响起，他抬头去看，刚好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直接撞碎笼罩整个校园的能量罩，狠狠地砸落到操场正中央。

烟尘撩起，被不知道从哪里吹起的风散开，那个黑色的东西显出形状。

那是一个人。

黑色风衣，黑色长裤，黑色战术靴，黑色微长头发，满脸冷漠。

最重要的是，他和夜猫有着同样的面容。

一瞬间，那些遮挡他回忆的东西仿佛全都消散了，千愁万绪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感受着脑海中如洪水决堤般涌现的记忆。

出生，成长，磨难，死亡。

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记忆，从诞生到离去仅仅只有二十五年，童年的无忧无虑，少年的肆意妄为，青年的意气风发，然后外星人降临，最黑暗时代开启，他和很多同龄人一起，率先站出来迎接自己的死亡。

“我若是死了，就把尸体捐了吧，被做成傀儡也好过就这么消失掉……”

这是他进入试炼场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个普通人，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长相平凡，天赋平凡，和所有平凡普通的男人一样，过着毫无波澜的一生。

只是那一天，他做了几个小时的英雄。

不过他死得一点都没有英雄该有的模样，关于这段人生最后的记忆，只有他被一道手臂粗细的闪电撕碎的样子。

他甚至连对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接着，就是另一段全新的记忆。

他的大脑奇迹般保存了下来，而且在被魔法闪电刺激过后发生了某种异变，因此在玻璃容器里被研究几个月后，研究人员将大脑装进了一台机器人的头部。

而这一天，也宣告了黑暗时代的终结。

夜猫记起来，自己曾是计划的一部分，那时候他和很多跟他一样的机器改造人同时从高空轨道降落地面，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战争。

他们这些机器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曙光”。

如今夜猫所在的校园就是曾经他降落的地方，而他所目睹的一切，也都是他这份记忆最开始的时候。

操场中央的那个黑色身影并没有过多等待，很快铺天盖地的防御机械就将学校整个包围了，其中天上地下隐约可见几位身上环绕着魔法力量的赛莫斯星人，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只是指挥着由魔力驱动的防御机械不断进攻。

夜猫看着记忆中自己高速移动的身影闪烁，各式各样的武学招式接连不断地绽放，即使没有丝毫内力的加持，每一招每一式也都极具破坏力。

防御机械的零件如同暴雨般从天上砸落，眨眼不到的功夫整个操场就完全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跳动着火花的金属零件碎块。

尽管这些防御机械数量庞大，但短时间内如此巨大的损耗还是引起了指挥者的重视，接下来铺天盖地的机械烟花般散去，围在学校周围，留出了一个直径数百米的空缺。

而这空缺里就只有十个缓慢升空的赛莫斯魔法师，以及踩在小山一样机械碎块上的黑衣人影。

他身上的衣服完整依旧，甚至在经过刚才那么大量的运动之后仍然连个褶皱都没有，可他的双手上的那双黑色手套此刻已经破破烂烂的，完全看不到原本的样子。

空中的魔法师们开始各自吟唱起奇怪的语句，令人炫目的法术凝结在他们身旁引而不发，仿佛在集聚什么惊人的力量。

而这时，夜猫终于听到他说话了：“我是曙光。”

他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夜猫不自觉走到了他身旁，估计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那些比漫天机械更为声势庞大的法术轰然落下，极为精准地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可是，没有任何爆炸，也没有法术生效时的各种异相，这些即便是百年后依然能让宇宙战舰必须规避的法术如同泥牛入水般消失了。

天上的魔法师们慌了，他们再次聚集起一轮魔法轰然砸下，可惜那个黑色的人类身影依旧挺立，毫无所动。

“我是曙光。”

夜猫听到他又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这一次，声音比刚才大了很多，足够穿过漫天机械的嗡鸣声，传入那些自命不凡的魔法师耳朵里。

他们愤怒了，从没有人敢这么轻视赛莫斯高阶法师，他们对自己魔法力量的信念超越了一切理智，挥手间，他们用自己全部的魔力布下了一道魔法阵。

夜猫看到回忆里的他抬起左手，向天上那面震人心魄的光阵指了指，同时他比刚才更为洪亮的声音响起：“我是曙光！”

魔法阵应声破碎，就像是面被彻底砸碎的镜子。

天上的魔法师们也跟着从天上摔落，如果不是旁边的防御机械及时接住他们，只怕会当场摔死。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夜猫皱起了眉头。

能让魔法失效的机器人无疑是赛莫斯星人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只是这项技术即使是百年以后都没有出现过，当时的人类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隐隐约约的，夜猫猜测到了黑暗时代结束的最根本原因。

后续的记忆证实了他的猜测。

在回溯中，他跟随着曾经的自己一起经历了那三年的漫长战争，在这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除了更换身体部件外他几乎没有休息过，战斗频繁到几乎充斥于每时每刻。

和他一样的机器改造人还有十八个，不过到了三年后，仅存五个。

直到赛莫斯人签订条约离开地球的前一刻，他依然战斗在第一线，和仅存的同类一起消灭掉了这个星球上最后一个残存的外星势力。

然后，他们迎着一抹金色的曙光，倒在了这片大地上。

使命完成，他们被关停了自己的意识，遣送回高空轨道进行分解销毁，完成人类对赛莫斯人的承诺，也就是将这项技术永远从这个世上消除。

不过为了防止赛莫斯人背信弃义，人们私下里还是藏起来了一台“曙光”，也就是曾经的夜猫。

他看到自己被冷冻封藏，意识休眠的最后一刻，他在围观的寥寥数人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百年后，那个面孔属于一个自称“青叶”的超级ai。

夜猫无从知晓这个人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了ai，因为等他的记忆再次延续，已经是几十年以后。

此时的赛莫斯人终于还是发现了人类还藏着曙光的事实，尽管当时的人们早已被清除记忆并不知道真正经历过什么，而且人类的科技水平已经不需要再依靠这台老旧的机械改造人来针对赛莫斯星人，但他们还是以再次开战作威胁，要求人类将最后一台曙光销毁。

夜猫记得很清楚，这一次苏醒，他原本已经程序化的意识中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丝人性，知道自己命运后，他选择了冲击月球基地，想要激活掩藏在这里的终极武器“蛇眼”，和这个他曾经付出一切来守护的文明同归于尽。

只是最后一层的守卫在被他杀掉之前及时启动了反制系统，月球被黑洞吞噬，一切化为乌有，在黑洞里的五维空间他和蛇眼意识融合到一起，也就诞生了后来的夜猫和火鸟。

记忆到此为止。

回溯定格在了夜猫从黑洞中逃离的那一刻。

夜猫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只是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兴奋，因为他看的很清楚，月球基地最后一层的守卫，就是叶涵。

那个他曾经拯救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