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身体如此虚弱的男婴儿竟然活了下来,在这破败的房间,如同他母亲一般坚强的活了下来。
可能在腹中便缺少营养,男婴儿显得极其瘦弱,怕是不及正常婴儿的二分之一,他母亲费力的将婴儿用破布裹住,感受弱小身体传来的体温,欣喜的痛哭。
他的母亲看透了世间的黑暗,认清人心的极恶,女人活在比死地还恐怖的地方,她受尽了万般苦难,因此她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为“乐儿”,最美的祝福,最伟大的母爱。
男婴天生体弱多病,病魔缠身,他母亲无时无刻不在照看他,生怕一转身的时刻,男孩便会身赴九泉。乐儿的临世没有让男人有一丝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刚刚出生的婴儿几近没有自我意识,笑与哭完全出于本能,可男人却不在意,应该说他不愿看见婴儿去笑,只要男婴面带笑意,他就动怒,提手便打,直到男婴淘淘大哭,才会收敛几分,冷眼看着女人紧紧地抱住婴儿弱小的身体。
乐儿很聪明,可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却让他的母亲哭了整夜,不去笑,即便是嘴角微微的上扬,他都不去做。婴儿的眼神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如其父一般冷漠无情,童真不再。
一间破草屋,承载着乐儿年少全部的记忆。彷徨无助,体弱多病,从出生便相伴乐儿左右,屋外充满未知,他却一眼都未瞧过,他一直缱绻在不厚的茅草中,感受母亲的关爱和父亲的冷漠。
......
五年,时间如白驹过隙,飞逝流淌,乐儿五岁了,这五年,他身上的新伤和旧伤交错相织,青痕,红痕,俨如画卷布满全身。五年,他被囚禁在破陋的茅草屋,不曾踏出一步,家是囚牢更像是地狱。
.......
晴天总是让人欢喜,懒懒的阳光洒在草垫上,枯草透着金光,上下辉映,将男人笼罩在光的海洋中,可他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的融化,依旧如同万年冰山。
男人沉寂多年的心今日竟有几分悸动,莫名的心跳声让他想起了十年前,也是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格外宜人。丑陋的女人依然在嚼着干硬的馒头,露出慈祥的面孔,照顾身负重病的儿子,目不转睛,高度集中。
如同往常一样,草屋内的情形没有丝毫变化,变动的是那颗心,还有几个不速之客。蒙面的黑衣人粗鲁的撞开装饰的破烂木门,留下几双眼睛在屋内扫视。而瘦如枯骨的乐儿躲在母亲的怀中,点点茅草虚盖,泛起疲惫的眼皮,打量几个不速之客。
男人眼睛微眯,欲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众多银色的锁链缠住,秘纹闪耀,无法动弹。黑衣人的眼眸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扫过屋子,最后凝视躲在女人怀中的孩子,几人点头,似是达成了某种默许。
其中一位眼角留疤的黑衣人从女人怀中夺过乐儿,看着奄奄一息的男孩,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却又迅速归于平常,他不过是个执行者,即便有疑惑,也只能葬在心底深处。
女人同样被数条银色锁链缠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夺走,心中愤恨,拼命挣脱,可那银色链条又岂非凡物,乃是一门奇术,名为缚魂,看似缠住肉体,实则困人灵魂,强行挣脱,灵魂受撕裂之痛,伤至识海,化作灰烬。
而女人恰恰犯了大忌,那瞬间的痛感几乎使她昏厥,可她依然如疯了一般,奋力用牙去咬锁链,嘴中的鲜血缓缓滴淌,浸湿了衣服,染红了链条,却根本无济于事。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黑衣人走了,也带走了那个孩子。男人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不曾尝试,更不曾想过反抗,呆呆的看着女人的胡闹,像是看戏的过客,与己无关。
银色链条悄无声息的消失,留下两团僵硬的肉体,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显得如此的死寂。女人口齿模糊,布满鲜血,双眼无光,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痴痴地望向门外。
男人僵在原地,不是无法动,而且不知要如何动,这是报应,也许吧,他从来没有想过男婴的笑容会那番的肆意,触目惊心,更没有想过他因为男婴的一句话而痛恨自己。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蓝天,好大,好漂亮。”
一句话瓦解了那常年寒冰的眼神,一句话打碎了他苦心经营的地狱,也是这一句话让他的心四分五裂。
没有意外,女人死了,像是赴死的战神,不曾屈服,她低头了一辈子,放弃了尊严,被人耻笑,受人辱骂,憋屈了一生。可在死前,她比任何热血的男儿都勇敢,是无知,是尊严,还是说是母爱,反正女人死了,这些成了谜团,也不会有人想去探寻其中的结果,毕竟她只是一位卑微丑陋的**罢了。
鲜红的血液淌在地上,比璀璨的烟火还要美丽十倍,像是灵魂的载体,为女人的生命划上圆满的句号。灵性的血液流动的颇有规则,散发着美感,汇成了四枚古字,书写着女人最后的话语。
“你真可怜!”
丑陋**的血液自然不可能这番灵动,那是早已写在地上的纹络,只存在一个地方,擦了写,写了擦,反反复复了十年,眼睛不可能发现,却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印入男人心口。
男人不知道这四个简单地古字,说的是女人,还是他自己,不过他突然觉得,这四个字对他来说,还真是契合呀。
他真的好可怜,看似寒冰的眼神之下隐藏的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愿被任何人触动的秘密。
也许他本就不应该被生下来,他的出身本就是一种错误,那样就不有苦的味道。
...
也许三十年前,他就不应该离开村庄,在那个村庄终老,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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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二十年前,他应该和学院共存亡,不害怕,不逃避,不放弃,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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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十年前,他就应该死在那帮流匪的手中,他去面对该多好,和妻女一起死去会是不错的选择嘛?
...
再也许,那个男孩,那个女人,不是上天再一次赐给他活着的理由吗?为何他不懂得,不懂得去珍惜,都是他自己。路是自己选的,别人无能为力。
他又走了,留下了满地的鲜血,满屋的稻草,和一个女人。
是呀,他又失去了一切,他真可怜!
可是在这里,他带走了一样东西,他丢失了很久,今天,他才堪堪寻回,是女人的心,还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