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躯枯瘦弱小,在天地的震怒之下,尚不如浮萍蝼蚁,可任凭狂风大作,雷电侵袭,他岿然不动,不退却半步,即便天塌下来,他亦能一力肩抗,这傲人的身姿,无敌的风采竟是与天地暴怒分庭抗礼。
此刻,如墨的乌云渐渐旋转,于中心处形成了庞然的漩涡,速度越来越快,而雷电在漩涡的缝隙中急速游走,彩色流光溢出,照亮了整片世界,宛若白昼,无数夹杂火柱岩浆的金色龙卷,疯狂舞动,相互吞噬,汇成一道巨型火柱,热意丝丝散出,灼的人脸生疼。
这景象仿佛世界末日降临,毁天灭地的气息与众人压抑的心跳交融乳合,演奏了一首死亡之曲,充斥窒息感。
忽的,天际红光大胜,于乌云,闪电,火焰,龙卷交融的中心节点处,万条红彩射出,千匹神兽狂奔,场景恢宏,动人心弦。
朦胧间,那节点处似有一抹身影若隐若现,被红芒笼罩,不见真实,而天地的暴怒,波澜的异像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恭敬朝圣。
“神魂衍神胎,真的是这传说中的神物,见到了,倒也不枉此行。”女子声音依旧空灵优美,感叹道。
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人沉默片刻,眼中转出复杂的神色,惋惜道,“据说这神物是最强大的劫难,同时其中好处亦是无穷,若能与之交手,说不定能够探明几丝这世界的秘密,只是真身不在,可惜了。”
说话间,几人投影由实变虚,逐渐淡化在空中,赤发袭地之人金甲作响,雷光盛行,压制心中的怒气,低沉道,“神胎初生,威严不可冒犯,掐灭我等投影,也在情理之中。”
“诸位,多说无益,弑云陵见吧,此事没个了断,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背负神环的人一声怒吼,竟有空间裂缝蔓延,可想他心头的怒意。
几人对望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退意,于是都不强行暂留,片刻后彻底消失在空中。
老者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似与己无关。可他神色严峻,眼睛紧紧注视天空,想来心头并不轻松。
他姿态平淡依旧,别有韵味。他抬起手,又放下,低头看看,又再次将手抬起,摇摇头,又再次放下,便这般反复数次,竟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洛尔见几人投影消失,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可见老者这般姿态,举棋不定,心念急转,想到了一种可能,全然不顾狠狠攥紧的拳头和已经压进血肉的拇指,紧张的大吼道,“大哥,不可以,我们还有其他的方法……等等……”
老者终是没有再将举起的手放下去,在洛尔大吼的同时,干枯的右臂微微一抖,白光掠起,一柄绝美的花剑便凭空浮现在手中。
花剑修长,剑鞘绽放百花,空中漂流异香,沁人心脾,便是重伤不醒的刘木转,闻后脸色亦是舒缓许些。
洛尔见状,却是脸色大变,连连吼道,“大哥,不可以……快收起来……”
可还不待他说完,老者左手一把握住剑鞘,右臂一挥,神剑出鞘,如龙吟凤鸣,声音穿破雷波云海,直达九霄,一时间万光炸开,彩辉流转,空中飘起了花雨,自含苞待放至枯竭凋零,这一刹那竟有万花渡一生,由生到死,瞬息即逝,可下一刻却绽放了千万朵,百万朵,从死到生也是一息。
盛开与枯竭,蕴含了生与死至高的奥义,洛尔痴了,狂风痴了,云海痴了,雷光痴了,便是笼在光霞中的那抹人影,想来亦是痴了。
毕竟这景……太美了。
此刻,花剑嗤嗤抖动,剑鞘则是与之呼应,两者同时化作两股游光,于空中缠绕交融,万千花朵围绕两者团团旋转飞舞,如彩蝶春游,百鸟朝凤。
花海蔓延,将乌云与狂风挤到另一侧,这里是花的世界,花朵晶莹,异香萦绕,花海中心散开,一人被百花拥簇,踏着花卷波纹升至空中,同另一侧狂风龙卷中的那抹人影遥遥对望。
两个不同的世界,两抹不同的身影,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再次相遇,遥遥对视。
他们,又该如何抉择!
是谁,阻碍了这千年万年的夙愿恩仇?又是谁,将这无声的战争延续至今?
洛尔缓缓收回了目光,将头偏向一侧,眼中丢了魂色,重重的叹了一声,不愿再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像时间停止在这一刻,也许满天的怒气耗费了太多精力,而它需要休养生息。
风起云动,异兽幻作祥瑞,一缕一缕的在空中打转,闪电尾随其后,形成诺大的漩涡,带动漫天的风雨与地底的火柱,交汇相融,忽的,那节点处涌出金色的,夺目耀眼的豪光,那光束闪亮到无法直视,将一切其他光芒都生生逼了回去。
而后光芒的中心猛的爆发出强大的引力,天空在力场中瓦解,被吞噬过去,那里如饕餮凶兽的恶口,贪婪而强力,漫天异像似鲸鱼吸水般一涌而去,片刻后,便只剩下立在云端的人影,依旧被红光笼罩,看不清真实。
花海亦是随之散尽,半空下起了花的悲伤雨,花瓣如看着爱郎远去的少女,带着楚楚泪滴,让人心疼爱怜,不忍逝去,时光无情,带来的唯有枯竭哀伤,可她们宁愿在年华最美的一刻轰轰烈烈,也不愿悄然离去,于是,不待枯萎,她们便燃作一团火焰,红的、绿的、蓝的……斑斓夺目,晶莹无暇,这是她们最光辉灿烂的一刻,火焰满载她们的愿望,会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
而这一切,会是梦吗?
云散风止,花逝花夕,异像消退,空留人影对峙,久久不肯退去。
老者仰头看天,似在思索深奥的难题,愣在空中,神游天外。
长久后,重重的叹息声回荡,老者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下,来到洛尔面前,将刘木转搭在肩上,嗓音沧桑而嘶哑道,“走吧!”
语尽,光霞从老者行间掠过,极速蔓延将三人笼罩,一道金色光柱从原地升起,穿破虚空,不知终点在何方?
只是片刻,光柱便缩小暗淡,伴随空中两抹身影,一齐消失殆尽。
无尽的眩晕感涌上洛尔的头颅,许是受伤的缘故,他觉得心口有股恶气挡在正中,吞咽难耐。
老者随意的撇了洛尔一眼,嘴角抽动,欲言又止,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被彩芒遮挡,朦胧诗迷,一时间洛尔竟是无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