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赵拂衣踏着月色,漫步向自家宅院走去,望着天上圆月,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这句诗来。
前世社会发达,车水马龙,昼夜不停,从傍晚就亮起的霓虹灯,早早遮去了媚人的月色,想要体验纯粹的月光,只能远离喧嚣的都市,前往山野之中。
可惜到了山野,四周又没有人气,抬头望月,只能看到一片惨然,全没有“梨花院落溶溶月”的写意。
唯有这方世界,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才能赏到这大美月色。
一月苦修,赵拂衣体质增强数倍,脚下步伐更加矫健,往日需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如今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完。
进了光德坊的大门,道路两旁的灯火再次亮起,酒家尚未歇业,里面歌舞喧嚣,卖馄饨的夜市摊子也刚刚摆出来,热气腾腾地一碗接着一碗,倒是热闹的很。
长安的宵禁令,只是禁止在坊市之外的大道行走,至于坊市之中,倒没有任何限制。
若是别的坊市,这个时间大半都已经安静下来,但是光德坊本是就是商业繁华之地,就算夜半时分,也还有商家开门,这个时间段还是热闹非常。
赵拂衣回到光德坊,先不着急进自家宅院。
他在家对面找了个夜市摊子,要了一碗鲜香顺滑的馄饨,又要了一荤一素两笼包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蘸水豆腐,一碟卤肉,一条炸鱼,还有一壶“十日醉”,慢慢品尝起来。
对月饮酒,人生一乐!
酒足饭饱之后,赵拂衣施施然站起身来,把刚才遇到林镇和秋素白的不快,全然抛在脑后。
……
几步回到普渡居,反手关好大门。
赵拂衣踱着步子来到院中,接着,就见月色之下,有人背对着他,昂首而立,腰悬长剑,只看这背影就能感到一种狂傲之气。
“林镇!”
赵拂衣脑中霍然闪过这个名字,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他虽然没看到正面,却记得这身衣裳,毕竟刚刚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总算回来了,让我等得好苦!”
林镇转过身来,白净的面孔上露出恶毒到扭曲的表情,与之前两次见面截然不同。
无论是在许门,还是在关中书院,两次见面的时候,林镇虽然毫不掩饰杀机,却都是一副傲然之态,不像此时,脸上傲态尽消,只剩纯粹的恶毒。
赵拂衣顿时心中一沉。
当一个人能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展示本性时,往往就是彻底翻脸的时候。林镇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恶毒的一面,不啻于将自身最大的秘密暴露给他,而能保守秘密的只能是死人。
想到这里,他向后退开半步,手肘轻轻一晃,一只沉甸甸的黄铜圆筒已经滑落到手上,在长袖的掩饰下,正对着林镇。
“林兄,为何夤夜来此,敢问有何指教?”
赵拂衣遥遥问道,两眼盯着林镇,一眨也不眨,随时防备他暴起发难。
“指教……”
林镇脸上表情更加阴毒,带出一股残酷的味道:“我正是要指教指教你,如何杀人才能杀的痛快!”
“林兄这么说,莫非是要杀我?咱们好像没什么仇怨吧,林兄难道不给我一个理由?”
赵拂衣不动声色地问道。
“呵呵,想要理由?我可以找一千条一万条给你,可是有意思吗,你只要知道我想杀你就够了!”
林镇冷声说道。
“原来如此……”
赵拂衣长叹一声,知道今天的事情必然不能善了,他与林镇之间,恐怕有一个人再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既然如此……总不能束手待毙……”
想到这里,他也顾忌不到其他后果,当下扭动机关,率先动手。
只听“噌”的一声轻响,一簇银光骤然从他袖中射出,向林镇激射过去。
“找死!”
林镇怒喝一声,就在银光射出的瞬间,他也动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杀人的经验却极丰富,听到响声的瞬间,就判断出有机关发动,毫不犹豫出手杀人。
擎起手中长剑,同样幻化出一道银色光芒,纵身向赵拂衣跃去,接着,便与赵拂衣袖中射出的一簇银光正面冲撞在一起。
……
相遇,然后就是离别。
两道银光正面接触了一瞬间,发出“嗤嗤”几声轻响,然后各自分开,沿着原本的轨迹,分别向前射去。
由赵拂衣袖中射出的银针,速度快到了极点,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是赵拂衣,还是林镇。
机关暗器这种东西,由于机簧材质所限,威力一般都不会太大,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江湖上以暗器成名的几家门派,最强的杀手锏都是施展暗器的手法,而不是苦心研究的机关。
林镇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并没有把赵拂衣袖中射出的银针放在眼里,他原本打算以长剑绞碎暗器,之后,顺势宰了赵拂衣。
可惜,银针的速度与力度都超过了他的想象,手中长剑的运转远远赶不上银针飞掠,这一簇银针完美的避开了他手中的剑锋。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二三十根银针整整齐齐地打在他的胸前,穿透胸腔,从背后射出,在他身前身后,瞬间溅起数十朵血花。
殷红的血花朵朵绽开,在媚人的月色下,瞬间极盛,瞬间极衰,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美。
“我会死?”
这一瞬间,林镇发现他的生命力在急剧流逝,死亡已然无法避免,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变得无比绝望,于是奋起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抛向赵拂衣的胸膛。
“你也要死!”
这是林镇最后的信念,他相信赵拂衣绝对躲不开这一剑,几秒种后,两人就会在地狱相见,这也是他临死前最后一点安慰。
接着,看到了让他更加愤怒的一幕,长剑刺在赵拂衣胸前,然后,轻轻一弯,向后弹了回去,并没有刺入……
……
呼!
呼!
赵拂衣大口喘着气,望着林镇死不瞑目的双眼,跌落地上的长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做梦也没想到,来到这方世界遇到的第一次生死危机,居然是因为林镇,一个跟本不应该与他有纠葛的人。
差一点点就死了,暴雨梨花针确实厉害,一击便将林镇杀死,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镇临死之前,还有力量发动最后一击,长剑袭来速度太快,以他的本事,甚至连闪开念头都没生出,更不要说是躲避。
不幸中的万幸,长剑刺中的是他的胸口,而不是脖子,否则,他现在已经去地府跟林镇作伴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赵拂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伸手在怀里摸索一阵,抽出一块白布,一块一尺见方,绘制着山水图案的白布,正是赵客留给他的山水画卷。
在秦岭山脉的半个月,赵拂衣苦苦琢磨画卷的秘密,虽然始终没有参悟出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发现这幅画卷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仅从材质上来说,确实是一件罕见的异宝。
于是,平日里就把这副画卷摊开裹在胸前,一来,画卷珍贵,不容有失,贴身带着最为妥帖,二来,也能当贴身软甲使用,没想到今天真的救了他一命。
“呼!呼!”
赵拂衣喘了几口气,把山水画卷铺在地上,揉了揉胸前的骨头,剑锋虽然没能刺入,却撞在骨头上,痛入骨髓。
山水画卷铺在地上,月辉洒在上面,浮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疼痛渐渐消失,他这才收起山水画卷,却没注意到上面浮现出的一层光芒,只当是画卷反射的月光。
收好画卷之后,转头再看林镇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
林镇的死绝不能暴露,至少不能让人知道是他杀了林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并不认为许山会听他解释,林镇之死是他被迫反击的结果,只会一剑斩了他。
如果许山没有立即动手的话,一定也不是想听他解释杀林镇的原因,只是想知道,他是如何杀的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