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踏入袁家府邸之后,赵拂衣顿时感到天上的月光,更加幽暗几分。
四周的景物似明非明,似暗非暗,仿佛光明与黑暗交织的阴影。
整个院子一片安静,只有微微的夜风,穿过厅堂、游廊、庭院,发出轻轻的呜呜声。
不错,与他之前去过的几处府邸相比,袁家府邸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建筑依旧存在,没有任何火焚的痕迹,甚至看起来很新,仿佛刚建起来不久。
赵拂衣缓步向厅堂走去,心中暗自提高警惕,幽冥世界果然像秋素白说的那样,存在太多的异常,每一处都不一样。
“难道真的只有秋素白带我去的地方,形成了幽冥秘境,其他地方都还是幽冥世界的范围?”
赵拂衣心中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他毕竟对幽冥世界与幽冥秘境都不熟悉,只是接受了韩棠的记忆,才猜测其他地方也会有人,大胆来到这几处目标。
可是对于什么地方属于幽冥秘境,什么地方属于幽冥世界,他并没法做出判断,因为韩棠记忆,只到最后一次刺杀为止,此后一片空白,没有关于幽冥世界的任何东西。
“如果这里不是幽冥世界与现世交织而成的秘境,而是异变的幽冥世界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在脑子里扎了根一样,再难消除。
赵拂衣悚然一惊,止住脚步
此时,他已经穿过府邸前堂,来到中央庭院之中,周围还是一片安静,四面都是房屋,门窗全都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
只有天顶幽暗的月光洒落下来,勉强能照出一点影子。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身,决定离开袁家府邸,这个地方太过诡异,他不知道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
“年轻人,这么着急走吗?”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霎时间,赵拂衣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几乎忍不住拔腿要跑。
也幸亏赵客、赵忠和秋素白在此之前,已经让他见识过太多的异变,这才勉强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没有落荒而逃。
“老先生,在下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敲门,感觉有些不妥,打算出去重新敲门。”
在他的努力控制下,说话声音虽然有些干涩,但却还算流利。
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镇静的作用远大于慌乱,更何况,如果真的很危险,他现在也不知如何抵御,能做的只有虚张声势。
“没关系,老头子年纪大了,也不讲这些规矩,客人若是无事,不妨楼上聊聊。”
苍老的声音透出几分热情。
“改日吧,忽然想起,家里还有急事。”
赵拂衣沉声说道,脚下加快步伐,穿过厅堂,来到前院,再往前走五丈,就是刚才进来的大门。
“唉,难得上门,先生何必太急。”
话音未落,在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老人,正面对他,背对院门,正好挡在他前方的路上。
老人头戴黑色纱帽幞头,穿着一件鲜红的圆领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白发苍苍,看起来至少有六七十岁了。
以赵拂衣的眼力,竟没看出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仿佛一早就站在这里。
“老夫袁啸放见过先生。”
这位老人微微一笑,遥遥向赵拂衣拱了拱手说道。
“见过袁先生。”
赵拂衣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怒海波涛。
袁啸放正是韩棠一伙的第三个目标,也是这座袁家府邸的主人,可是为什么,他还在站这里,甚至看起来没有一点损伤。
当初,前来刺杀袁啸放的那些人呢,是没有来,还是反被他杀了?
“敢问先生从何处来?”
袁啸放没有多绕圈子,头一句话就让赵拂衣无法回答。
“这个……”
赵拂衣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怀中传出一股灼热的气息,用手一摸,竟是从通幽石表面散发出来的。
自从得到这块通幽石后,一直感觉触手冰冷,比常温低出不少,就算在松鹤楼的客房里面,用烛火炙烤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变热。
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忽然变的如此灼热,甚至有一些烫手。
赵拂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种变化与袁啸放一定脱不开干系。
难道说眼前的袁啸放,与先前斩杀的亡者还不相同?
至少刚才在第二处目标,斩杀亡者的时候,通幽石并没有变烫,现在却发生了,莫非这里真的不是幽冥地府与现世交织的幽冥秘境,而是一处异变了的幽冥世界。
赵拂衣心中想了许多,却都没有问出了,闭口不言,一动不动,一直站在原地,仿佛石头人一样。
“先生是来自阳间现世吧。”
他没有说出答案,袁啸放主动说了出来。
“不错。”
赵拂衣只好点点头。
“那太好了!”
袁啸放脸上绽开笑容,似乎非常高兴,顿了顿,接着说道:“先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袁老先生请讲,在下但能帮得到的,一定不吝援手。”
赵拂衣不动声色地说。
“对先生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袁啸放脸上笑意更盛,继续说道:“袁某来到幽冥世界,已经许多年了,按说早该堕入轮回,幸亏早年间学过一点不堕轮回的法门,这才没有魂飞魄散。”
“只是袁某虽然还能过得去,可惜在凡间的不肖子孙,却过得十分辛苦,家世潦倒,穷困不堪,实在让人心痛。幸好,袁某昔年还在阳世的时候,曾留下一瓮黄金,埋在老宅书房下面。”
“还望先生帮我捎一封书信,给我不肖子孙,让他们取出这瓮黄金,一来振兴家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辛苦,二来重建祖庙,也给历代祖先在重立香火,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倒真的不难,在下可以答应。”
赵拂衣点头说道。
“哈哈,那就全靠先生了。”
袁啸放哈哈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封白皮信封,随手一抛,便向赵拂衣飘了过来。
赵拂衣没有拒绝,顺手接过信封,藏在袖子里。
“此事对于先生而言,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袁某来说,却是一件大事,不能白白劳动先生,还请先生收一份赠礼。”
袁啸放说到这里,转身指了指旁边的石头茶几,却见两封白银已然包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大概算算,差不多在两百两左右,也不算一笔小钱。
“袁老先生客气了。”
赵拂衣点点头,却没有去取银子。
“对了,这一瓮金子是袁某最后一点积蓄,此事无论对袁某来说,还是对后世儿孙来说,都不是小事,先生可否立下一张字据,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好……”
袁啸放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赵拂衣。
“原来袁老先生是不放心啊,立张字据,这个好说,只是此地似乎没有笔墨。”
赵拂衣笑着说道。
“笔墨自然是有的。”
袁啸放说完,在两封银子旁边,忽然多出一套笔墨纸砚来。
“看来老先生早已准备妥当,只是虽有字据,但却阴阳两隔,在下回了阳世之后,老先生还能凭一纸字据告官么?”
赵拂衣接着问道。
“袁某虽然去不了现世,可是幽冥世界也有城隍,真要打官司,还是有地方的。”
袁啸放解释说道。
“明白了。”
赵拂衣点点头,转身向石头茶几走去,提起狼毫笔来,在砚台上蘸了一下,似乎就要写下字据。
“唉,墨蘸的有点多。”
赵拂衣眉头忽然一皱,随手甩了甩笔,似乎要把笔上多余的墨汁甩掉。
不过,他似乎用力稍大了一点,狼毫笔脱手而飞,径直朝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飞了过去。
袁啸放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狼毫笔,一起落向院子的另一个角落。
在这一瞬间,赵拂衣忽然动了。
转身,大步,向院门冲了过去,可惜等他冲到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大门已经从里面关上。
袁啸放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