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府。
位于长安内城,甜水井巷深处,门脸不大,只有一扇小小的朱漆红门,彰显着本宅主人不高不低的身份,是朝中的官员,却不是朝中的大员。
府邸里面也不大,只有三进而已,分别是前院、正院和后院,不过,地方虽然不大,布置的却很雅致,梅兰菊竹一样不缺,袖珍假山别具匠心,还有修有一方小小的池塘,荷花莲叶、池中锦鲤,素雅之中又多了几分活力。
只是布置的虽然不错,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大多数物件都已经生出青苔。
秋素白的父亲叫做秋慕水,曾是大魏王朝国子监的一名博士,官居五品,职位虽不高,却很清贵,日后前程也很远大,母亲姓麻,出身于南昌府的大家闺秀,在秋慕水做官之后,一起来长安城定居。
三四年前,秋素白的父母双双染上重病,一年之内,先后过世,如今府中再没有什么亲眷,只剩下一位老管家、一位老奶妈,再就是几个丫鬟。
赵拂衣坐在正堂,一面品茶,一面闲聊,不动声色地从眼前这个小丫头嘴里打探秋素白的过往。
或许是许久没人来拜访了,小丫头对他十分热情,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了赵拂衣。
“这位是周先生吧!”
正在两人说话之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堂屋外面传来。
赵拂衣放下手中茶盏,转头向外望去,只见门外站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看年纪有六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素净的青衣,满头银发拢的一丝不乱,看起来十分精神。
在他前世的时候,由于科技发达生活条件改善的缘故,六十岁并不算老,但这这方世界,大多数人在六十岁的时候,已经是满头白发,看起来非常显老。
像这位老妇人这么精神的,倒还是少数。
“在下正是。”
赵拂衣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冲着白发老妇拱了拱手,说道:“这位是查嬷嬷吧?”
“老身姓查。”
查嬷嬷点了点头,连忙侧过身子,说道:“老身身份低微,当不得先生一礼。”
“查嬷嬷客气了。”
赵拂衣淡淡一笑,刚才听小丫头提起过,查嬷嬷是秋府的老人手,当初给秋素白的母亲就当过奶妈,自从秋慕水夫妇过世之后,这些年秋府内部的上上下下,全都是由她打理。
如果说,秋素白有什么习惯的话,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周先生,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查嬷嬷缓步走进正堂,笑着向赵拂衣问道。
“没什么别的。”
赵拂衣笑了笑,接着说道:“周某自从一年前拜入关中书院以来,先后见过秋姑娘数次,对她的才华人品十分仰慕,最近也是许久没见到秋姑娘了,故此前来拜访一二,却不知秋姑娘现在何处?”
“周先生有心了。”
查嬷嬷也笑了笑,说道:“我家姑娘前几个月,跟着老管家一起,去雍州北面的二老爷家探亲了,要到明年开春才回来。”
赵拂衣点点头,这个答案与小丫头说的一模一样,看来秋素白对府中就是这么交待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去二老爷处了,只有天才知道。。
查嬷嬷口中的二老爷,就是秋慕水的亲弟弟,也是秋素白的叔叔,叫做秋行云,乃是灵州太守,也是一方大员。
秋府在秋慕水死后,能够一直住在内城,官面上从没人敢说什么,就是得益于这位秋太守。
“哦……那倒是不巧。”
赵拂衣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踌躇了片刻,接着说道:“查嬷嬷,看来周某今天来的不巧,不过,查嬷嬷能否带在下去书房瞧瞧,看看秋姑娘有什么文章、诗句留下,也好拜读一二。”
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丝毫没有半分作伪。
“嗯……”
查嬷嬷微微一怔,没想到赵拂衣会提出这个要求,看着赵拂衣真挚的眼神,沉思片刻之后,最终点了点头。
书房不是什么机密之地,也不是什么**之处。
若是赵拂衣要去闺房,只怕查嬷嬷当场就会把他赶出去,可是要说去书房,却没理由赶他离开。
……
与秋府其他地方相比,书房显得很宽敞,里面的东西也多了许多。
四面靠墙位置是四个高高大大的檀木书架,里面堆着许多书卷典籍,按照经史子集分类,此外,还有几个独立的松木小书橱,也摆着不少书卷、宣纸、墨块、花瓶之类。
正中则是一张又宽又大的书桌,上面放着笔架、砚台,还有几本正在翻看的经书。
秋素白虽然几个月没回来,书房里面却很干净整齐,擦拭的一尘不染,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周先生,四面书架里面的典籍,都是老爷生前留下的,小姐也没怎么翻过,这几个小书橱里的书卷,是小姐平日里常看的。”
查嬷嬷提醒道,言外之意,这几个小书橱尽可以随便翻看,至于四面墙根的书架,还是不要动的好。
“多谢嬷嬷提醒。”
赵拂衣点点头,他对秋慕水留下的典籍,本就没什么兴趣。
他在书房四下看了看,绕过书桌之后,来到一只松木书橱前面,仔细翻看了一阵,从中找出一本薄薄的诗集来。
这本诗集名叫《青丘集》,纸张材质很新,看起来是近一两年装订的,搞不好就是秋素白自己写的诗集。
翻看第一页,几行娟秀的笔迹当即呈现眼前,“世外悠悠隔人间,不忍凄凄暮山寒,慨怀潇潇任风逝,云霭冉冉绕仙山”,落款写的是青丘古月仙。
单从笔迹来看,应该是秋素白写的诗,这青丘古月仙应该是她的笔名,不过,古月两个字好理解,合起来就是一个“胡”字,与后面的仙字连在一起,正好是狐仙的意思。
只是青丘二字又作何解,从语义判断,应该是个地名,一时却想不起来。
赵拂衣总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翻过这一页,后面则是一首诗,写的是“谈天论地河洛图,万古云霄一羽轻,岂待曲终思雅颂,深辩天机青丘狐”。
赵拂衣看到这里,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笑道:“秋素白倒也老实,把自己来历都写在诗里,倒没有瞒人。只是旁人也想不到,她竟真正的狐妖,只是不知何时杀死真正的秋素白,冒名顶替做了秋家的大小姐。”
又往后翻了几页,里面都是些闲暇之际,随意写的小诗,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赵拂衣翻过之后,没翻出什么,便将诗集又放回原处,拿起旁边的一副画轴,轻轻打开了放在桌上。
这是一副小画,只有一尺多长,上面画着雪景,只见漫天大雪之下,一树寒梅独开,就在寒梅下面,一只青狐卧在那里,正在四处张望着什么。
最为特异的是,这只青狐居然有三条尾巴,正在随风舞动。
赵拂衣看到青狐,瞳孔不由一缩。
当日,秋素白第一次露出真实身份的时候,身后就有三条尾巴,难道这只青狐,就是秋素白的真身?
“周先生,这是我家小姐六岁那年,初学画画的时候画的,小姐嫌画的不好,一向放在柜子里,很少拿出来,老身也是许久没见小姐了,实在想念的很,才把这幅画拿出来看,忘了收回去。”
查嬷嬷见赵拂衣盯着画一直看,在旁边解释说道。
“无妨的,我觉得画的很好。”
赵拂衣笑着说道,话说到一半,笑容忽然僵住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