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所有动物都隐藏了声音,给人一种万籁俱寂、万物皆毁的错觉,直到打更人嘶哑的时间之歌响起,才把人们从这种错觉中拉回来。
原来,我还活着。
已是三更天,泖城灯火尽灭,几片厚重的乌云被风拽着,层层叠叠的,把苟延残喘的月光遮得密不透风,这下才是真正的黑夜。
如此黑夜中,邵氤却悄悄地起床了,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支起窗户,突然袭入的寒风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看向窗外,眼中闪过荼蘼之色。
既然逃不过神惩了,那便坦然点接受吧。
等待……
原本天空如墨般平静,突然,死水微澜,原本漆黑的天空出现了一点红色微光,像老天流的血。
“终于来了吗。”邵氤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它飞快地向邵氤冲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刚开始只如血滴般大小,到最后,竟有拳头一般大。
红色光芒带着千钧之力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邵氤的左肩。
邵氤被击退数步,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肩上被击中的地方如同长出了荆棘,缠绕着扎满全身,刺进骨髓,然后在体内再生长,整个人就像要被这些疯狂的东西蚕食殆尽。身上如有万千根针扎般痛彻心扉。
邵馨深吸一口气,然后咬住已无血色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等她渐渐适应了这噬人的痛苦,便急忙站起,艰难的回去关上了窗户。然后找到蜡烛,小心翼翼地燃起了它,坐到蜡烛前,在摇晃的烛光下揭开了拢在肩头的雪丝纱衣。
果不其然,肩头原本洁白的荼蘼花刻已有小部分变红,和邵馨肩头的彼岸花一样,发着令人感到绝望的光芒。
邵氤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豆大的汗珠随着眼泪滴落,重重的砸在青石地面上。
——“以后就是无边的痛苦了吧……”
漫漫长夜终于熬到了尽头,天边亮起第一丝曙光。
新来的侍女迎儿打着哈欠推开了邵氤的房门。当看到迎窗而坐的邵氤已在梳洗时,她小声惊呼,以为自己贪睡起晚了,便立刻跪到了邵氤身后请罪。
邵氤没有说话,迎儿不敢抬头。
终于,邵氤放下了眉笔,回身看着迎儿,清了清嗓子说:“你是新来的,叫迎儿,是吧。罢了,今天不怪你,以后注意些便好了。”
话毕,邵氤又转身看向镜中的自己,不言,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过了很久,才问道:“迎儿,我今天这妆可还精神?”
迎儿连忙回答,心想要补救刚刚的过失,便顺着邵氤的话接了下去:“精神,可精神呢,也显得气色很好。”
迎儿停了下来,却发现邵氤似乎依旧不想理自己,捉摸着是自己刚刚的话说的不好,便补到:“你看那红扑扑的,就像、就像、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哦不,两巴掌似的。呵呵……”
邵氤猛然僵住正想拿梳子的手。
这比喻……
但丰富的阅历让她很快回过了神,便顺势把手伸向水盆边,装作在在沾水,然后对着因为用了一个比喻句而洋洋得意的迎儿说道:“迎儿,以后没事我们还是不要把家底翻出来了,你知道吗,这样并不显得你有多大学问。”
说毕,继续梳头,却从镜子中看到迎儿一脸的伤心,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忍,想着,小孩子也不容易,不过是想讨自己欢心罢了。
便补充道:“那个,我的意思是,人要学会厚积薄发,真正聪明的人是懂得隐藏的。等到有一天你饱读诗书,不用你开口,人们自会知道你是个文化人,那谁不是说了么,‘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相信你总会有出口成章的那一天的。”
迎儿受了很大的鼓励,元气满满地应了一声,正准备继续展示她的才华,抬头却发现邵氤已经对着窗外的风景发起了呆,想了想,识趣地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侍立一旁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