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并没有追到那个女人,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这个来自于异乡的剑客一只手拿着那把伞,茫然地漫步在这个小城的街道,直到某个突然窜出来的男人一股劲地拉住了他。
这个男人并不高,精瘦的身体可以算作是骨瘦如柴;但是拉住仁的时候,一时间竟让仁没能挣脱。板寸加上额头上的疤则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不过嘴角的笑容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和蔼。当男人瞥见了仁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鞘上,连忙松开手,赔礼道歉,称朋友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介绍一个活给朋友您。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用剑的好手。
仁松开了剑柄,打量着这个浑身都罩在灰色长衣里的男人,而后他注意到了他胸间的三个字,“莫有生”。他觉得这像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但又想道谁有会把自己的名字绣在衣服呢?
尽管仁觉得对方有些可疑,但是这个男人提出的建议对于自己来说非常诱惑,毕竟今天自己可算是无功而返。想到这儿,仁于是耐起性子听了起来。
发觉这名剑客没有拒绝自己,男人便欢喜地继续说道:“我们这儿一天结算一次工钱,一天五十文,管饭,也管睡。”
管吃管住!这岂不是每个进城务工之人首选?
仁对此颇为心动,但依旧不露声色地说道:“管睡就不必了,管饭就好。”
这到并非是他故作姿态,反正三人住一间房,不住白不住。看见事情有了些苗头,男人借此拉近两人的距离:“朋友,我姓金,名福,你就叫我阿福就好。”
说罢,他伸出手。
“仁。”仁伸出手及时地握住对方。
“仁兄,你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跟着我去了解一下。”阿福迅速提出了邀请,仁点点头同意。转过几个街角,仁瞧见了一栋气派的宅子,他身边的阿福放慢了脚步,看样子他们已经到阿福皱起眉头,望着吵得闹哄哄的正门,说又在搞什么鸟东西?他快步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别拉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你小子給拉散架了。”一个佩刀的老头叫苦不迭。
一个矮矮的,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正努力地想要把这老头拽进门。他一边拉,一边说:“老先生,我们待遇亏不了你的,你就只需要帮忙看个门而已。”
看上去,老头极不情愿,他叫苦不迭,称自己就是一个老家伙,佩刀只是年轻时候的习惯,自个真不是练家子。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这刀扔了。
阿福赶过来,大声呵斥道:“小七你在干嘛呢?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男人的斥责声犹如晴空霹雳,吓得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子呆立在原地,他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最近头儿不是说很缺人吗?”
阿福扶额,说你也不能什么人都往里拉啊。
“我觉得这位老先生像个高人。”年轻小子解释道。阿福看着面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不可能谁带把刀,或者一把剑就是高人啊。卅子胡同那帮穿兜裆裤的小子天天都在玩刀哩,他们难道也算是高人?
仁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这个老人上了些年龄,厚厚的眼袋低垂,几乎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球,枯瘦如柴的双手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张力。不过他的头发整齐梳着,往后一扎,倒是古时候大侠的风范。老人察觉仁的目光,他望向仁,露出爽快的笑容,稀缺的牙齿真是一道绝妙的风景。
仁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这让对方更为开心,说要是汝乃东域晚辈之楷模啊,而后他便大笑着离去。
见着已经离开的老人,年轻小子哀嚎不已,说老天爷你咋不上口饭吃啊。阿福顺手一个板栗扣在了那小子额头上,说爷今天高兴,赶紧滚去账房领个六文钱的饭钱。年轻小子的脸瞬间圆滑起来,他朝阿福挤眉弄眼,极其熟练地拍了一顿马屁之后,屁颠屁颠地跑着离开。
“里面请。”阿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领着仁从正门跨进了这栋宅子。走过一条竹林小径,随着面前的灯光开始明亮起来,仁的视野也逐渐开阔,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栋宅子可真的是大。看样子,在这座小城里,这栋宅子的主人应该算的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路上,阿福则都在介绍着路上这些小景点的雅称,有意无意地向仁透露着这栋宅子主人的财力。
欢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仁瞧见了一大帮人正聚集在前面。看见这帮子腰间挎着刀,背后背着剑,就连手上都拎着一两把短兵器的众人,仁忽然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活。
阿福衣服上绣着的“莫有生”并非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他所效力的当地组织的名字,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这个组织需要一些见过血的人。
“但也有可能没见过血……”仁看到其中某些人忽然想到。
很快的,仁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毕竟头戴斗笠,穿着古样式,红白色相间长袍,腰间别着两把,长短不一样的剑,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剑的人在这种小城很显,甚至可以说造人嫉恨。
当仁路过之时,有两三青年挑衅地朝仁吹了吹口哨,其中一人更是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剑鞘。阿福一脸讪笑,由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开口,只好快步走着,想要赶紧把仁领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把自己这一单结束;同时也期望着仁别是一个热血愣头青,和这些家伙打起来。
仁视若无睹,沉默地跟在安福身后前进,最后找了一处角落得位置。仁的反应令这群人心中的鄙夷更深,更多的人不再掩饰自己,嘲弄地笑出声。
引起众人的恶意并非太难,你只需要和其他人不一样即可。
这并非是仁第一次领悟这样的道理。
在发现无论如何嘲弄,那个戴着斗笠的剑客都没有出声之后,众人便渐渐失去了兴致。他们开始回到自己之前的话题,要么和别人吹嘘着自己的牛逼轰轰的事迹,要么就是闲聊着这家宅子主人的事迹。仁虽然呆在角落里,但依旧注意倾听着有可能对自己有利的消息。和他之前所猜测的没错,莫有生是这个小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会,听说是个外来的商会,和当地的势力产生冲突必不可免,对于这种能够黑白通吃的商会,显然不会使用正规的途径解决问题。从这些人的口吻之中仁也得知,似乎官方的人默许了莫有生的行动……所以现在莫有生以为了防止恶人觊觎宅子主人的财物,开始大量地召集的侍卫。
仁环视一圈这些家伙,虽然有着不少只是过来混口饭吃的混子,但也有真正的恶人。这种恶人散发出的臭味和地沟里的老鼠没有任何区别,仁甚至都不必认真打量,毕竟这一类人根本就不掩饰,比如刚才那个朝着仁作出抹脖子的中年汉子。
场间的喧闹声渐渐小了起来,仁的目光朝着场中央望去,发现一个头戴之后方顶黑帽,穿着古朴样式大马褂的中年男人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朝这里走来。虽然他看上去并不高,但那番龙行虎步,视瞻不凡之姿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中年男人走到临时搭建的一个看台上,笑容温和而富有感染力,他简单地说了些客套话,诸如欢迎大家,寒舍因为大家的到来而蓬荜生辉什么之类的。这些客套话虽然很场面,但是落到这帮人耳朵里还是令人欣喜。仁倒是对此并不关心,他一直想要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工钱,虽然之前听那个叫阿福的家伙说了大致数目,不过这种事还是必须得话事人说才能安心。不过仁从头听到尾,对方都没有透露出半个字,似乎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谈钱太俗,有辱斯文。
“唉……”仁叹了一口气,有些灰心,准备离开这里……
“朋友,何故离去?”有人忽然叫住了仁,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仁确认自己没有发出丁点声音,见此,他只得停了下来,想了想之后如实答道。
仁的回答令人有些惊讶,但随后更多的是讥讽和嘲笑。这些人哈哈地大笑出声,口中还骂着乡巴佬之类的话语。
东域人是一个讲究面子民族,传统的礼仪文化使他们一直耻于将钱挂在嘴边,因为这似乎会让他们染上所谓得铜臭味,即使他们内心恨不得把钱拽在手心。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回答道:“我莫有门从来不会在钱上亏待大家,不过大家都是靠本事吃饭的人……”
未等他多言,甚至还没有使眼色,就有一个男人已经站了出来。懂事的人,或者看戏不嫌事大的人立马让开一条路。一时间,仁和那个突然站出来的男人之间空开了一块地方。
中年男人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说道:“点到即止,大家都是客人,伤到可不好。”
不少人开始哄笑,说的确是啊,伤到可不好,毕竟没钱买药哩。
甚至以及开始有人下盘开赌,没几个人赌仁赢,大多数人都在赌仁能撑几个回合。唯独某个额头上有疤的精瘦男子把兜里全部的钱压了仁赢。这并非是众人瞧不起这个带着斗笠的剑客,而是仁和这个如同山岳般威武高大的男人面前,简直就是一只还不会飞的雏鸟。尤其是这个男人把自己身后的巨斧抽出来之后……
“乖乖!”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男人起初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因为他之前一直都坐在一根椅子上,安静不说话。现在这个家伙真真正正展露出自己的峥嵘之时,才让人意识到原来人群里面藏着一只怪物。
“你说他能一圈把老虎打死我也信啊!”
“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剑客。”男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雷鸣,瞅见仁似乎没有拔剑的打算,他讥讽道:“不敢拔剑?”
“不能拔剑。”仁答道,随后他在众人还处于疑惑的目光之中,轻巧地答道:“我认输。”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盖过全场……喧哗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向那个带着斗笠的家伙,短暂的错愕之后,笑声从四面八方盖过来。
“我说他为什么戴着兜里,原来是害怕别人看见他吓得屁滚尿流的表情啊!”有人大声地讥讽。
阿福挠了挠自己的头,看着仁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过口,独自坐在一旁暗自苦恼自己真不适合赌钱啊。见着这个戴着斗笠的剑客连拔剑的勇气没有,高大男人不屑地唾弃了一声,嘴里念叨着“东域剑客多是怂包辈,百年难有寻剑才!”,当他看见某个家伙趁他起身的时候把他的座位给占了,未等对方挪屁股离开,直接就像是拎住一只小鸡一样,拎着对方脖子扔了出去。
仁直接认输令主事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不过他也并未多想,因为在他看来,仁也许算不上实力很强,但绝对是一个懂得分寸之人,且极其沉稳之人。换做是其它的愣头青,早就挂不住脸面,心里宣誓着“输人不输气质”的庙子名言,拔剑冲上去,然后被一斧头砍翻在地上。所以,即使仁没有表现得如同预期,但最后中年男人还是赏了仁一个活做,就算是展现了自己的风度。
……
阿福将一张纸递给了仁,大致说了一下仁接下来要干的活,并说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话,就多看看那张纸写的东西。与此同时,阿福从边上一个小厮端着的盘子取出一袋子钱,说这算是预支给你的工钱。
仁连忙感谢接过,虽然良好的修养没有让他没有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内心依旧雀跃不已。这可是他的第一份工钱,也算是他靠自己本事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