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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鼬尼酱      更新:2020-05-20 06:51      字数:4295

燕云默然。

尚飞燕道:“这且不说,你我彼此相互厌恶心照不宣,成了家只会是同床异梦注定没有好结果,你绝不会没想过,可为什么偏偏应下了亲事呢?你‘四方棒槌死笨’,但不至于笨到如此地步!”

燕云不语。

尚飞燕吼道:“你——你两耳不闻装死猪!不说,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做燕家孝子贤孙母命难违、想做忠肝义胆的侠客知恩图报、想抑强扶弱的义士赤心报国、想做独做善其身洁身自好的君子,你想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尽善尽美;你,我看遍你了、看透你了,枉费心机,不自量力,你永远也做不到!”

燕云道:“我错了吗?宁可正儿不足,绝不邪而有余!”

尚飞燕冷笑道:“哈哈!‘不足’,呆猪你还知道不足,尚有点自知之明!你‘不足’的多了!你逆来顺受殚精竭虑为这为那,你是谁,谁是你,你没有自我,貌似刚强爱憎分明,其实你弱不禁风不敢恨不敢爱,不说和燕风比,就是和阳卯比也差得远,他不成材不成器,论相貌武艺文采般般不如你,但他比你更男人敢恨敢爱,敢叫你这堂堂七尺之躯的文武双举人匍匐在他的胯下;你这般懦弱不堪不是要想娶谁而是要想嫁谁!”

燕云是可忍孰不可忍,怒吼道:“尚飞燕你要怎样!我燕云如何还轮不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黄毛丫头指指点点!恕不奉陪。”拔腿就走。

尚飞燕疾步拦住他,道:“好!有血性。燕典使留步,得罪了,请包涵!是我走了眼,你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个济弱扶倾大侠。小妹再成全你一回济弱扶倾侠义之举,燕大侠不会置之不理吧?”

燕云停下脚步,稳住情绪,耐着性子,道:“燕某洗耳恭听。”

尚飞燕道:“小妹有难,望你能济弱扶倾。家父被你弟弟燕风伤得现已病入膏肓,他要我嫁给你,我虽倔强但此时怎能违了他的心愿,你自是知道咱俩道不同只会分道扬镳。求你自己做回主,给令堂说回绝这桩亲事,不难吧燕大侠?”

燕云何尝不想回绝,但基于种种原因怎么回绝的了呢!摇摇头。

尚飞燕厉声道:“燕云!你安的什么心,明明知道是火坑——你见死不救!”“唰”的抽出怀中的短剑抵住他的前心,眼里喷着火焰,道:“你若不回绝,我就杀了你!”

燕云临危不惧,一动不动。

尚飞燕的剑刺破他的衣服、刺入他的肌肤寸许,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塘,他坐以待毙。

尚飞燕惊住了,少顷,气急败坏,道:“行!好一个亡命之徒,残忍至极,你不珍爱自己的生命,更不会怜惜别人的生命,什么行侠仗义不过是沽名钓誉!今天我奈何不了你,记住,我叫你永世不得安宁!”“当啷”丢下短剑悻悻而去。

燕云僵立着,自问:我沽名钓誉吗?我残忍吗?我懦弱吗?我是谁、谁是我?我为自己做过主吗?尚飞燕是疯了吗?一连串的问号搅得他心乱如麻。

尚元仲对女儿尚飞燕万般疼爱,对她的婚事丝毫不肯马虎,三书六礼样样不少;虽然知道燕云拮据一切从简,但对衙门末吏月俸禄几贯钱的燕云早已是捉襟见肘。燕云东借西凑借了七八百贯,在县西巷内购买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纳征财礼的礼物首饰、细帛等又花费不少银两。半个月后,尚、燕两家一切准备停当,选了个黄道吉日,开始了婚嫁的最后一道程序迎亲。

燕云虽说不过县衙一吏员,但在鱼龙县寻常百姓眼里也是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又是知县的八拜之交,他的婚事惊动了半个鱼龙县。迎亲那天,急管繁弦、鼓吹喧阗、人欢马叫,观者如堵。

一行迎新队伍簇拥着新郎燕云,吹吹打打鼓乐齐鸣人语马嘶浩浩荡荡行走在迎回新娘的路上,方逊、元达夹杂在队伍当中。燕云披红带花骑着马,身后是尚飞燕坐八抬花轿。

走不多时,远处迎面走来五个人骑着马,四位是公门的随从,一位是公门的官员。那官员胯下白龙马,生的面若冠玉,浓眉高立,睫毛长翘,双瞳剪水,唇若抹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身穿正九品上的浅青色官袍,脚蹬白底黑靴;看见燕云等人,取出玉屏箫吹奏起来;箫声如云兴起如雪飘飞,变化有致婉转悠扬,与迎亲鼓乐声格格不入。

轿子中的新娘尚飞燕颇晓音律,在混杂的人声鼎沸、鼓乐喧天中仍能闻听出那荡气回肠缠绵不尽的玉箫声,如“随风潜入夜”的春雨润物无声,吹奏出绵延不绝的雨意云情,陶醉在柔情密意的音乐旋律里“沉醉不知归路”,片晌,喜出望外,惊叫道:“燕风——是燕风!除了他谁能吹奏出这雨意云情的天籁之音”;掀起红盖头扯开轿帘子,举目望去,那吹箫的官吏就是燕风;跺着脚,道:“停下,停下!”。轿夫停下脚步还未落轿,尚飞燕跳下花轿不顾一切的朝燕风飞奔。

燕风如何官袍加身来的真州。

这要从八年前图正县知县靳铧绒说起。靳铧绒本是真州泼皮无赖,年少从军凭着狡黠机警亡命、狠毒钻天打洞上谄下渎一步一步得到提升,受到顶头上司李玮栋赏识,最后做到图正县县令。乾德元年腊月十八辽兵血洗定州图正县,燕伯正胸前被县令靳铧绒连砍数刀。尚元仲正要结果靳铧绒的狗命,在燕伯正劝说下放了靳铧绒。

靳铧绒携妻子儿女在亲随护送下仓皇逃命,幼子死于乱军之中。辽兵洗劫图正县两个月后,靳铧绒投奔上司李玮栋。李玮栋因辅助令公梁城郡王开封府尹赵光义完成了“图正大捷”被擢升为安国节度使。李玮栋的寡妇跛脚妹妹李玮清看中了靳铧绒,靳铧绒攀龙附凤休了结发妻子贺美琪,贺美琪一气之下自缢身亡,女儿靳烛梅刚烈不耻父亲所为断绝父女关系离家出走。靳铧绒被李玮栋擢拔为三崲州刺史。

燕风跟索取高额学费身怀绝技的高人学艺归来,以敲榨勒索、巧取豪夺、软硬兼取的卑鄙手段强抢霸占了三崲州的大部分生意,搞得三崲州多少商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三崲州百姓畏之如虎称呼他为“镇三崲”。晋州厢军六营五都神武队自燕风走后换了新的队正,新队正启用自己的人把燕风任队正时的押官徐三换掉了。徐三四处流浪,到三崲州巧遇燕风,被燕风收下作心腹。徐三见燕风把三崲州搅得天翻地覆,甚是惊慌,劝道:“燕爷,不能再这样搞了,惊动了衙门那可了不得,了不得呀!”

燕风耻笑道:“瞧你这幅熊样!爷爷就是要惊动衙门。”

徐三怛然失色,道:“燕爷,你——你疯了,被衙门拿住要充军沙——门——岛!”

燕风道:“你怕了!怕,你就走,绝不强留。”

徐三被他激的壮着胆子,道:“谁——谁怕了,燕爷不怕,我还怕啥。”

话音刚落,三崲州刺史靳铧绒的管家洪岢拐着罗圈腿带着两个随从就找上了门。燕风暗喜:知州靳铧绒果然与昔日一般贪婪成性。

燕风对洪岢掇臀捧屁,置酒设席管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燕风赔笑道:“上差光临寒舍,叫小的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呀!”

洪岢绷着脸,道:“行了,行了!洪爷啥没见过,别拿好听的填货洪爷我,好听的当个屁!”

燕风赔着笑,道:“洪爷说的是,小的说的就是屁——不,连屁都不如。来人!”

徐三早已备好了三包银子呈上来,一包一百两的,令两包每包五十两的。

燕风双手端着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包袱给洪岢,笑道:“区区小物不成敬意,望洪爷哂纳!”

徐三把令两包银子分别送给洪岢带的两个随从,笑着:“上差笑纳,上差笑纳!”

燕风送的礼当然不薄,两个随从不敢接望着洪岢。

洪岢接过包袱掂量掂量,冷笑道:“哈哈!你这厮在三蝗州你抢来的营生每月收入少说六七千两银子,这点儿东西只能打发我们这些要饭的,但别忘了这一亩三分地的菩萨知州靳铧绒!爷爷没工夫给你拐弯儿抹角,你这厮出几成供奉三崲的菩萨?”

燕风媚笑道:“小的早有心孝敬咱这三崲的菩萨,只是苦无机会!小的打算出十成孝敬。”

洪岢狐疑:燕风疯了!全部收入拿出来孝敬知州老爷?

燕风看看疑鬼疑神的洪岢,郑重其事道:“小的真心实意,万望菩萨不弃!”

洪岢看看诚心敬意燕风,仍是将信将疑,道:“一言为定?”

燕风斩钉截铁道:“小的绝不反悔!”

洪岢再次打量他,思忖须臾,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真的再没有什么所求?”

燕风道:“靳大人是三蝗州的父母,小的是‘父母’的赤子,作为儿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焉有所求?”

洪岢道:“那就立字为凭吧!”

燕风道:“小的——小的还有不求之求。”

洪岢道:“哈哈!黄口孺子,玩儿什么把戏?”

燕风道:“只求一睹‘父母’大人尊严,万望洪爷成全!”

洪岢道:“你这厮好大的脸面,我家老爷乃是一方诸侯岂是你这相见就见的!”

燕风想说看看两个随从,洪岢明白吩咐随从回避。

燕风道:“小的愿把自己一半的生意拱手送给洪爷,望洪爷成全小的一片赤心。”

洪岢道:“难得你对我家老爷一片孝心”

燕风道吩咐徐三把文房四宝取来,当场立下字据把自己的一半产业恭送洪岢,把墨汁吹干叠好双手递给他。

洪岢接过字据揣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笑颜,道:“找准机会,洪某自当给你引见,你就静待佳音吧!”

随后燕风把洪岢及二随从殷勤送走,洪岢等背着银子怡然自乐走了。

洪岢受了燕风的好处,在知州靳铧绒面前自然说了不少好话。金铧绒何等狡黠推断出其中猫腻只是不说破,也想看看如此不惜血本的燕风究竟是什么人物。一日,靳铧绒在府邸蹴鞠场召见燕风。

靳铧绒中等身材,面色白皙,肿泡眼,蒜头鼻;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正与六七个清客蹴鞠。

蹴鞠场边上立着两位头陀,都在二十三四年纪,体形彪悍,身着僧衣,腰悬戒刀;一个白脸蓝眼,一个隆鼻深目。不像是中土人。这两位僧人乃是“碧眼金毛伽蓝镇中州”西京长寿寺的方丈惠广禅师的门下高徒,白脸的是“铁臂头陀”向泽春、隆鼻的是“滚浪沙弥”李攸村。靳铧绒自知倚官仗势鱼肉百姓唯恐刺客寻仇,以重金请来惠广禅师的两个高徒,“铁臂头陀”向泽春、“滚浪沙弥”李攸村充其保镖。这日虽是在自家,他还是怕燕风以晋见之名前来行刺,随即招来向泽春、李攸村随其左右。

靳铧绒与清客踢球踢的兴趣盎然,燕风小心立在从人背后观瞧。踢了片刻,几个后生球技欠佳,靳铧绒兴趣索然往往周围的人,道:“唉!偌大个三蝗州竟然没有一个能陪本州踢上几脚的,扫兴,真是扫兴!”

燕风大着胆子,上前施礼,道:“恩相!小的胡乱踢得几脚,不知能否陪恩相踢几脚?”

靳铧绒看看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燕风略有几分好感,道:“既然踢的,不必拘谨,快快上场子!”

燕风把袍前襟拽起扎揣在腰带边,谨慎进了蹴鞠场。燕风动作娴熟拐、蹑、搭、蹬、捻发挥的游刃有余,“风摆荷、秋风扫落叶、倒转乾坤”,才几脚,靳铧绒喝采,燕风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金铧绒,“旱地捞鱼、佛入满门、鸳鸯拐、神龙摆尾、鱼钩吊、燕归巢”这球一似鳔胶黏在身上的。靳铧绒连声喝彩,禁不住和燕风一同踢起来。金铧绒踢的尽兴,约半个时辰收住球,饶有兴致,问道:“后生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