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的夜，突然说变就变。

雷电交加，大雨倾泻而下。原本热闹的夜市空无一人。

沐玦行走在雨夜里，冰冷的雨水从头顶顺着脸旁流下，衣袍湿透，却分不清是身冷还是心更冷。

恍然间回到了八年前。

丞相第一次带着他回顾府。站在顾府朱红色的大门外对着他说：从此你就是顾府的二公子！你有个哥哥，还有一个的妹妹，她很顽皮你要多担待。

那时候他想，真好，我有家了。有父母，有哥哥，有妹妹！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一个人了！

在花厅里，他见到了妹妹，她很小也很可爱，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瞧，软软糯糯的问道二哥是比他先出生还是后出生。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他想说：傻丫头，你看你像个团子一样，我自是比你先出生。

却看见抱着她的美貌夫人震惊的双眼，和隐隐流出血迹的双手。

他心里突然隐隐不安，怕自己刚刚开始的幸福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那天晚上的夜空原本也似今晚这般皓月千里。

而丞相夫人满身是血的死在了丞相怀里。

他站在门口角落里，听着陈妈一声声凄厉的控诉，听着丞相一声声绝望痛苦的呼喊。

那天晚上的雨也似今晚这般说下就下。

闪电蜿蜒如蛇映照着这人世的彻骨森寒，倾盆的大雨冲刷出了命运的惨淡。

雪玉可爱的小团子蜷缩在雨地里冷得瑟瑟发抖，从此冰封天真烂漫的华年。

他被送到了岐阳山，虽因则丞相之子的身份过的很是顺利，可是他又只有了自己。一个人数着山上的季节交替，繁花盛开冬雪落尽。

再见她，眉目清丽的脸上总是笑语盈盈，可是却从未达眼底。

他知道，从那年雨夜后从此她对他就只余恨意藏于心底。

而终成了雪地绝杀，心口一刀，当胸一箭。

可是看着她决然陪着自己赴死，他在想自己的那一点卑微希望终于等到繁花盛开，哪怕它盛开在碧落黄泉。

后来……

他们活了下来，可是那又怎样呢？终是一场奢望一场空。

如果当初死在了龙炀山的冰天雪地里，是不是这如今都会有所不同？是不是长欢就不会和自己陌路相向。

呵！沐玦自嘲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沐玦啊沐玦，你果然不应该活着！害死了母妃，害死了玉凝宫五十三口人！害死了长欢的母亲……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有何面目去奢求长欢原谅你！

闪电一条条劈下，雨似乎下大了，隐藏于后的暗卫看着失魂落魄的太子无能为力，只能悄悄跟在后面。

……

就在这时街道拐角处疾行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与沐玦擦身而过，透过车里朦胧的灯光隐隐现出车内之人精致的轮廓，她回头看着行走在雨里的沐玦，一直到马车再转过下一个街角不见。

沐玦一身湿透回到东宫的时候，苏忠贤吓了一跳！

他是当年宁妃宫中的老人。宁妃生前对他不薄，当年亲眼见证了宁妃蒙受不白之冤。

后来侥幸逃过了一劫便偷偷潜于掖庭，一直做着最下等最脏乱的活计，就是等着宁妃之冤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当日在长德门广场上为沐玦作证的就是他。等到沐玦封为太子，他便到东宫做了太子近侍。

见着太子全身湿透，他连忙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他沐浴。可是沐玦当晚还是发了热，昏迷中紧抿着双唇，药也灌不下去。

几位太医束手无策，跪在端帝面前请罪。端帝龙颜大怒，摔坏了好几个茶盏，怒道：

“医不好太子就让你们九族为太子陪葬。”

太医院院首颤颤巍巍回道：

“陛下息怒啊！太子今晚淋了雨，牵动旧疾复发！且太子郁结于心，没有了求生意志！臣等无能为力啊陛下！”

苏忠贤也很是担忧，想到太子今天去了相府，也许……当下跪在端帝面前。

“陛下，奴才也许有一计！”

端帝缓缓平了口气：

“说！”

“太子今儿去了相府，见了顾小姐，也许顾小姐有办法！”

顾长欢么？

端帝看向塌上的沐玦神色复杂，今天也许就是因为顾长欢吧，他虽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沐玦心悦于她，而当年丞相夫人之死，她恐怕没有办法释怀。

哎！都是老一辈人作下的孽啊，却连累了这些小辈。

“好，传朕旨意！命顾长欢进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