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渊终于知道，当初她受伤昏迷的时候为什么有人会叫她长欢了。
可是长欢，长欢，长的是哪门子的欢？
母亲遭欺骗背叛而死，年幼的兄长差点死在北疆，一夕之变留她自己孤独彷徨。
顾府门前的重聚，龙炀书院的朝夕相处，漫天飞雪里的绝杀一击。
放下心房，放下仇恨，结果换来的是顾家满门不留，亲身骨肉惨死雪地，凤栖宫四年幽禁，摘星楼上决绝一跳。
怪不得天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看她的眼神让她感觉那不是在看一个初次相识的人。她不相信他是对她一见钟情，他说前世今生，原来真的有前世今生。
可是这个前世今生也太不美好了一些。
琉光她真的是要有多恨她，才愿意与魔做交易换得这一场逆天改命。
如果当初，自己死在了灭魂阵中也许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哥哥也不会受伤，母后也不会死，琉光也不会因为恨她而去开了赤焰塔。
父君死了，扶夜也死了，就她一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琉光说得对，自己确实该死！如果就死她一人能换这么多人生，那多值得！
……
玄晶石紫光一灭，慕玦立即将坠落的上渊接住。上渊落在慕玦怀中，突然头一仰，鲜血全喷在了慕玦衣袖上。
“渊儿！渊儿！你怎么样了？”
上渊缓缓抬起头来，“二哥以前不都是叫我欢儿的嘛？”
慕玦身体一僵，“你都记起来了？”
推开他的手，上渊缓缓从地上站起，看着慕玦无奈地笑道，“原来，当初在灭魂阵中活了下来，并不是老天仁慈想要放过我，而是排了这一出出好戏在后面等着呢！”
“陛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都过去了。”
慕玦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激动，“怎么可以是过去了？怎么会是过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楚的记得！”
手臂被抓得生疼，上渊看着这样失常的慕玦，心里也是很难受，在凡界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可是……
“陛下，这不过是你我的一场劫数，如同梦境，梦醒了便就散了！”
“不，不……”慕玦不停地摇头，“怎么会散了？怎么会是散了？只要我和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它就不会散！欢儿，你知道的二哥的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陛下！”
上渊打断他的话，疲惫地闭了闭眼，对着慕玦缓缓道，“顾家满门死绝，亲子死在冰天雪地中，凤栖宫四年囚禁，摘星楼上的羞辱，碧波潭水的深寒……难道陛下认为这些对于顾长欢来说，是幸福快乐到难以忘怀的记忆吗？”
慕玦呆滞了片刻，眼眸猩红，语气卑微地对着上渊乞求道，“不！不是的！欢儿……长欢，二哥是有苦衷的，你信我！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陛下！”上渊挣脱了慕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顾长欢已经死了。所以臣很庆幸，臣始终都是君山上渊！”
说罢，上渊朝后退了两步，双手交叠对着慕玦一礼，大声道，“臣谢陛下隆恩！”便转身朝殿外而去，殿外的风吹起了她紫色的衣袍，像是翻飞的紫蝶。上渊的泪却是不受控制的落下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命数？
慕玦站在原地，眼神孤独而无助地看着上渊离去的背影。
他想过无数种他们相逢后的情景，可能她会原谅他，可能会恨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心里会装下别人再也容不下他。
然后对他说，他们已经过去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祈神之苦。”
……
上渊出了中天并没有回东极，而是去了西极。
西极的一切，与以前相比并未有什么不同。山清水秀，仙气缭绕。在山脚下隐隐能看见朱红色的山门和高耸雅致的檀越宫。
只是，再也没有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西极的人看到上渊进来，并未阻止，也并未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应该过问的。
上渊走在青石路面上，一步步朝着檀越宫而去。
殿顶已经被修补好了，与原来没有什么两样。宫里的摆设还是那样的清新雅致。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那个清冽如溪，温润如玉的人坐在案后，抬起雨后远山般的眉眼对她淡淡一笑，“圆儿，过来！”
上渊忙抬手，却只触到一片虚无。坐在案后，那人常坐的位子上，上渊再也忍不趴在案上痛哭出声，“扶夜！我要怎么办？”
扶夜之死，顾长欢之伤，这连日来的诸事种种终于如同巨石将她压跨。此刻她不是司战之神，也不是东极龙君，她只是在这无情命运戏弄下，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的可怜虫。
却忽闻案桌下传来阵阵清啸，上渊拉开暗格，泪水却是滴落的更急。
一管浑身裂痕的长箫静静地躺在里面。
“一念……”上渊缓缓拿起，轻轻放在耳边，扶夜清冽如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圆儿，是师父不好，你回来好不好？圆儿……”
听着他语气里的卑微乞求，上渊心痛难忍，紧紧握住长箫，“扶夜，我回来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她爱他的时候，他舍弃了她。她慢慢放下爱去恨他，却原来发现他根本没有舍弃她，而是一直用全部的生命护着她。
等到她爱他了，他却又永生永世地舍弃了她。从此天上地下，她要到哪里才能寻到他？
她想要想起他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每时每刻，让她在余生漫漫里细细回忆。命运却给了她更深的打击，顾长欢、君山上渊这两个名字如同带着刺的大网，把她包裹的无法呼吸，刺的她浑身鲜血淋漓。
她不是读不懂慕玦眼里的歉意与哀伤，她其实不怪任何人。
这一场梦境就如同一场劫数，顾长欢与顾长诀的恩怨情仇就让它慢慢成为过去吧！从此他是九重天帝，她是东极龙君。
以后就让她一人去守着东极的日落月升，潮汐涨落吧！因为君山上渊的心真的是太小太小了，小的只能容下扶夜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