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曜城亦称帝都、京城,炎朝太祖于此定都,坐落东州,号为天下之中,二关拱卫,八水环抱,九州通衢。京城自古繁华,自荥山北望,市列珠玑,繁花似锦,烟火十万人家。泷河畔,华灯映水,画坊凌波,看尽百载奢华。
熙曜城西北角有一南北向街道名叫定然街,街上多酒肆、茶楼,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文人墨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定然街以东百二十步便是陆家,陆家并非这京城一二等的大世家,但亦非碌碌无为之流。熙曜陆氏三代为官,与京城达官贵人多有结识,与部分富商巨贾辅牙相倚。京城内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数百年如此,一中等家族能够撑持三代却属不易,但亦现衰没之相。
陆家本代家主名叫陆朝阳,官居从五品朝散大夫,虽并无实权,但为人清正,谨守法度,恪尽职守,为国可谓鞠躬尽瘁,众人皆称其为这大炎官场之中是少有的正派君子。陆朝阳有一二弟名叫陆万记,常年在千里之外的幽云之地,经商与北胡做生意,关系甚密,少有回家。
陆朝阳有三子一女,官务在身,皆无暇管教。
长子乃正室邹夫人所生五岁时不幸夭折,次子为妾室华夫人所生名叫陆明川,性豪爽刚烈,自幼习武,读过些诗书,又生的高大健硕,但陆朝阳深知其虽年长但性格太过耿直并非继承家业之人,又是妾室所生,十六岁时便送他参军。之后五年陆明川多有晋升与京畿卫戍军执剑军团中任一正七品勇武校尉,掌管精锐部队铁林玄骑营,治军甚严,麾下铁骑纪律严明,负责京城外围防务。因其忠于职守,忙于军务,故一年到头少有回家。
陆朝阳与邹夫人所生的小儿子陆吟风年十九岁,将至加冠之年,本是陆朝阳所望承担家业之人,机敏巧智,但无奈因其母宠爱,自幼贪玩,不愿习武,更不好读书,年少时,有二哥护着,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在京城更是时常惹祸,为此陆朝阳时常动怒打罚。
陆吟风还有一妹妹名叫陆离,年芳十六,其母华氏为妾室当年只是因貌美被陆朝阳所纳,三纲五常,刺绣针线皆不会,自然也不会管教孩子。陆朝阳不惜女儿,对陆离也少有管教,又因陆离貌美本想让她入宫为妃或嫁入名门,但陆离年幼却整天跟着二哥陆明川习武,后不知拜谁为师,时常数日不归。
对于自己子嗣,陆朝阳虽恼怒却又无奈叹息“哀我陆家,富不过三代啊”。
这日,正值五月十五,陆吟风因为前几日输给那京城盐商李家大公子李辉一顿酒,便邀他一起前往南城大街,行至中途。
忽闻琴声悠扬?清澈连绵,时而如非湍流瀑,时而似珠落玉盘,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勾人心魄。
两人寻琴声而至,竟来到了那繁华的风月之地——迎春楼。
一入迎春楼,本该是男女欢笑,觥筹交错,何其嘈杂的糜烂繁华之地,今日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如同戏院一般,一众人正围着一座高台安静的垂耳注目。
陆吟风挤过拥挤的人群,见歌台上一女子,轻纱敷面,身姿曼妙,发若流瀑,蛾眉细长,眼波流动,修长而美妙的手指抚着琴弦,姿容举止,仿佛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飖兮如流风之回雪,伴随着天籁般的琴声,仿若人间洛神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陆吟风陶醉痴迷于琴音天籁之中,琴声逐渐消散,陆吟风逐渐回过心神,却发现弹琴女子已然不见,众人皆不尽兴,问那老板弹琴者何人,酒店老板竟也不知,更不知其来历去向,众人只好在失望不甘中各自离去,仿佛做了一场没有开头和结尾的梦。
曲终人散,陆吟风心中回味着,心绪也伴随着琴女的背影一同离开了,如坠冰渊。若非李辉,将他拉扯离开,他不知还要站多久。
就在陆吟风离开迎风楼之后,迎风楼对面叠翠茶楼中,二楼空空如也,唯有二人,一老一少二人,正展开一场有意思的对话。
“老鬼,难得听一支如此美妙的曲子,还有一个大美人,却不能进去,哎!”年少之人面容俊朗着一青衫,立起的衣领遮掩着脖颈上刀疤,神色轻松的说道,丝毫未见话中的失望。
“那可是洛水琴姬——碧涟漪,北方武林第一流的高手,那些修为不够的怕是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哈哈。”而那老者,身穿一褐色麻衣,背部稍驼,面容苍老,长相与普通老人毫无区别,若非两道浓厚的鹰眉,神气逼人,在这繁华市井怕是没人会留意。老者笑罢,抿了一口茶,神色逐渐凝重随后又道。
“不知她受命何人,也不知有何盘算,此时,如此张扬的派出此等高手,不知是敌是友?我等“暗阁”身份不能暴露,小子你那边怎么样?”
“四位王爷就要进京了,皇宫传来消息,大炎皇帝陛下怕是熬不过今夜了,五位皇子及背后各方势力都在准备着呢,皇宫里现在戒备森严,没有太多消息,宫外,京畿卫戍军四大军团已经进城驻扎并派精锐部队把守四个城门,估计日落时分就要街禁了”青衫男子表情也渐渐凝重。
“不管谁登基都会对其他势力的人动手,保护南郡王爷千岁和世子殿下的安危便是我等使命,哪怕付出生命在所不惜。”说罢,二人不语,各有所思。
陆吟风离开迎春楼后,心神不宁,不知为何,心中一直在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一旁李辉亦有同感。自知今日已难尽兴,陆吟风表示歉意后与李辉相约改日再叙,自己便匆匆离开了,心绪不定的在泷河畔徘徊,若有所思,欲平复纷乱内心。
黄昏已至,夕阳余晖下,河水金光闪耀,宛若金色游龙,其中有一小洲,千荷摇曳,鳞波荡漾,烟柳画桥,这便是久负盛名的熙曜八景之一———夕沙汀渚。两岸街巷,帆樯如林,人声鼎沸,客商如云,往来不绝,一派繁华盛景。
天色渐暗,北门大街上,陆吟风意兴阑珊的穿过熙攘的人群,正欲回陆家,突然一阵嘹亮的哨响自北门传出,打破了街市的喧闹。
“明北王进京,京城戒严,禁商禁市,所有人立刻闪开,但凡违令者一律格杀。”一队玄甲骑兵高声呼喊。守城的军士一边鸣锣开道,一边驱散人群,周边商贩连忙慌乱的收拾东西,急慌慌退至路边。骑兵队中有一人面容英俊,身形健硕,手中令旗一挥,一众玄甲骑兵分列两排,长戟插入地中三寸,静待远处来者。“二哥”陆吟风心中一惊,认出这队骑兵领头之人正是陆吟风二哥勇武校尉陆明川,又惊又喜小声说道。心知二哥公务在身不能多事,陆吟风默默随着后面一众商贩退至人群之中,凝望着北边城门处渐起硝烟。
硝烟散去,北王卫军入城,雄壮的甲士骑着高壮的披甲骏马在夕阳照曜下金光闪闪,浩浩荡荡,连绵不绝。这些自千里之外北域而来的兵士,粗狂的相貌带有独特的威严,眼神中带着疲倦意,但更多的是在北域严酷气候下练就的刚毅不屈。金鳞开道,旌旗飘扬,一辆铁甲四马战车挂一硕大的明字王旗在前,随后北王庞大的车辇在二十四匹最健硕的战马牵引下随之缓缓入城。陆明川策马走到北王车驾前,大军停下,北王拉开车帘,打量了陆明川一遍,心中赞叹,如此年轻便英武不凡,是个人才!
陆明川道“末将执剑军勇武校尉陆明川今奉命领帝都北门防务,奉旨请王爷千岁率侍从进宫城,所有卫军在城北巡防营北军营驻扎。”
北王点头答应,示意旁边近侍,按照旨意行事。随后大军继续前进,北王和部分侍从则分道而行。
目送北王三千卫军浩荡离去,陆明川表情凝重突出两字“难了!”,随后下令部队继续巡逻,松开紧握的缰绳,下马稍歇,转身却突见一人,迎风而立,面带喜悦,正是许久不见的三弟陆吟风。
“二哥,好久不见了,哈哈”陆吟风笑道。“老三,你这小子想死二哥我了,哈哈,长高了,也长的好看了,好,好。”看到三弟,陆明川也是欣喜。“二哥,调回来了也不回家看看爹娘和我。”陆吟风说道。“臭小子,你也没看你哥多忙,不说了,你赶快回去,今晚这可不是你待得地方,快回去,告诉咱爹、我娘、你娘尤其是咱妹那个野丫头,让他们今晚千万别出来,不管外面怎么吵听见没!”陆明川面色逐渐凝重,到最后甚至阴沉起来。“哥……那你?”陆吟风虽疑惑,但从陆明川脸上也看出,今晚要出事,急忙问道。“我没事,放心吧,肯定没事,有特殊任务而已,放心吧。哥可是朝廷的军官……军人嘛,为国效力,服从命令为天职,今晚留守这里也没办法……”陆明川说话顿了几次,眼神中带着哀伤,但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军人的刚毅与决然。陆吟风看到平日里性格直爽不会骗人的二哥竟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种不安感涌上心头。
陆吟风脑海不断翻腾,回忆二哥的话,回想起近日,京城越来越多的巡逻队,连京畿卫戍军都进城了,北王爷也进城了,加上全面戒严,这是要出大事啊,山雨欲来!
心系陆明川安危,想留下帮忙的陆吟风,再三要求,但最终还是被他二哥一阵怒斥并以违抗军令相威胁,无奈离开了。
“二哥,保重!”陆吟风与二哥深情一别,此情此景,好像就要天人永隔一般,此时的陆吟风深感自己的无能,倘若自身强大,绝不会放任兄长置身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多年曾流泪的双眼,今天居然湿润了!
陆吟风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街上没有一个路人。陆吟风此时精神涣散,迷迷糊糊,又担心被巡逻队撞到,寻一小巷,身形有些不稳,急切匆忙的赶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