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洛笙,心里添了几分愁绪。
她朝洛笙慢慢走了两步,洛笙便瑟瑟发抖神思不济。
“你是我留下来的人。我既然留下你,就不会杀害你。你别怕我。”秋水与洛笙澄澈的双眸相对,她感受着孩子的纯洁的目光,内心也变得柔软。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怕这个。你要永远记得我为你取得名字。洛水之畔,笙歌漫漫。你永远都是最纯洁的孩子。”秋水试图安慰着她,慢慢向她靠近。
洛笙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她双眼通红瞪着秋水,秋水被她咬得闷哼了一声,吃痛地皱了皱眉。
洛笙咬得无了力气,便松开了她,无力地垂下头,将自己埋在腿间,抱头痛哭。她已经没了嗓子,连痛哭都是毫无声音的。
秋水待她哭得几乎昏过去,慢慢走近她,温柔地抬起她的脸庞。那粉嫩的小脸哭得通红,脸上尽是眼泪,秋水拿出手帕替她擦干了眼泪。
“别哭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懂这么多残忍的事呢。”秋水安慰着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令人诧异的是,这次洛笙居然没有反抗她。
秋水温柔地把洛笙抱在怀里,双臂轻微地摇晃,洛笙困意渐生,只听秋水讲道:“我曾经也有一个疼爱我的娘亲,自从我被骗子卖到了覆水村,你知道那里的人如何对我吗?”
秋水回忆起惨痛的往事仍不能平静面对,洛笙感受到她由于极力的克制而有些起伏的胸膛,不由得怔怔地盯着她。
秋水被这一双如画如卷的眼睛吸引去了全部目光,她不由得被这眼神打动,绵软单纯,如同羊羔的眼睛一般。
“在人界的山沟里,都有覆水村这样一个炼狱。更何况是这山外,更是豺狼虎豹横行,如今的始皇帝虽是雄韬伟略,却难免有残暴不仁之处。”秋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能侥幸活下来已是大幸。这八卦林深处等闲之辈是进不来的,你若不贪玩跑出去便不会再遇到那群孩子。我会每隔七日便来看你,希望你能自食其力,保护自己。”秋水说道。
洛笙怔忡地点了点头,她幼小的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自己却有些可怜她,可能同情了她的遭遇。
早在覆水村里的时候,洛笙便听那些大人说了要将一个女子处死。她去刑场偷偷看了一眼,这女子的模样根眼前这女子一模一样。洛笙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了她,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洛笙自幼无父无母,不过是个野孩子,在覆水村也经常被人欺负。经历了如此大祸,她侥幸存活,依赖的不过是秋水心中那点仅存的善念和良知,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洛笙扬起小手,抓紧了秋水的前襟,秋水有些惊喜,问道:“你不想让我离开是吗?”
洛笙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偏过头去。
“洛笙,好好活着。”秋水说道。
冥界,地府,客离居。
恍惚千年,旧梦难转。
那个在人界流传已久的关于圣童的传说,已经很久很久了。
曲明空站在水波镜前,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苦笑一声,陷入往事。
秦王政二十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事败。秦王大怒,欲灭燕国。
秦王政二十五年,王贲灭燕。能人异士被俘者数百人,为秦奴者半,以秦律坑杀者又半,燕士幸存者寥寥无几。
山河动荡,铁骑肆虐。秋风萧瑟,薄暮冥冥。饿殍满地,尸横遍野。折戟断剑,血流成河。
枯枝腐叶遮掩苍凉大地,好像衣不蔽体的人们仅剩的遮羞布。满目疮痍,人们绝望的呻吟,苟延残喘。
在战与血的侵袭下,秦国的势力逐渐蔓延,吞噬其他。这年,秦将王贲灭燕,秦国掳去了数百名奇人异士。秦王政为了找到其中的“圣童”,命人以律法为由大肆屠戮,一时间被坑杀者众。燕国护国夫人叶氏被俘,押往秦宫。
秦王的宫殿到处是穿着甲胄带着利器的护卫,一排一排的站在台阶上,宫门前。檐角上传来几声老鸦的呜咽,霎时间又扑棱翅膀飞走了。天色渐晚,落日余晖几缕透过宫墙,将这些晦暗不明的角落照亮,也刺痛离人的眼睛。
赤脚踏在冰冷的地面上,身穿着贫贱破旧的白衣,蓬头垢面,一头黑发垂下,看不清她的模样。身上被缚着重重枷锁,脚下的脚铐磨的皮肤红肿破损。这位燕国曾经的护国夫人被几个秦国的兵扔进了秦宫大殿。
大殿上只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前方的座位上,那人一身玄衣,前襟上绣着华丽好看的图样。他不过而立之年,却已有半头的白发。他手里握着一把辘轳剑,拿着一块布使劲的擦剑。他瞟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妇人,停下了动作。拿起案上一个木盒,走到她面前,用剑抵在她肩上,叶氏肩膀一沉,彻底趴在地上。
“真是难以想象,燕国的护国夫人,竟如此不堪一击。”秦王政的声音刚毅有力,回响于大殿之上经久不绝。他一抬手将木盒里的东西扔到她身边,圆滚滚的滚落在地,竟是一颗人头。
“看看,夫人应当认识的。”秦王政冷峻地抬起辘轳剑拨正那颗死人脑袋,紧闭着眼睛,满脸血污,脸上有些地方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
叶氏当然认识,那是太子丹的脑袋,被燕王喜剁下来献给了秦王。那是她身为护国夫人护佑了一辈子的人,可终究毫无作用。她静静地盯着太子丹的头颅,半响,没说一句话。
“寡人对燕王喜说,只要他杀了自己的儿子,寡人就放过燕国。”秦王政冷笑一声,长长的吸气,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落地,复又放肆大笑,“他真的杀了丹,他杀了丹!”秦王大吼一声,末了,将辘轳剑扔在地上,痛苦地蹲下身,默默地悲痛,哀恸地垂下脑袋,发出一声悲怆而苍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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