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万妖宫，内殿。

水芙蓉躺在床榻之上，他合着双眼，青丝变白发，白发覆盖着他瘦弱的身躯，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肉身，此刻腐朽得更加迅速。他腹部的伤口虽然结痂，却依然渗出血来，染红了一片衣衫。

雪妖伏在床榻前，替水芙蓉擦着嘴角的涎水，断了幻金醉，他已经意识不清，神思不济，每日总有两三个时辰发了疯一般的抽搐，然后无了力气，躺在榻上任由腹部的伤口流淌血液。

白锦烨与明月都随雪妖来了万妖宫，二人立在一旁，看着骇人模样的水芙蓉，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好了。我来吧。”白锦烨走到床榻前，离着水芙蓉如此之近，她才看清楚他的模样，这副不属于他的躯壳已经接近腐朽，她叹了口气，伸出两指对着自己的手心一滑，一道血口出现。

她抬手放到他唇边，血液一滴一滴流淌下来，流到水芙蓉嘴里。她不意外的看到他手心里也缓缓出现一道伤口。

“魔王之血不仅是幻金醉的药引，它可以勾出毒性，却也可以压制毒性。所以，你们的老妖王总是以烟火为引，他喜欢这样慢性的自我消亡。他既饮了我的血，虽不能彻底解除毒性，却至少缓解了毒发的痛苦。”白锦烨说罢，撕开自己的下摆，扯出一条布包裹住伤口，又给水芙蓉包扎住伤口。

明月在一旁看着，不经意地将手放到身后。

雪妖舒了口气，眼见着水芙蓉的白发逐渐消退，她不禁破涕为笑。

“太好了，妖王终于有救了。”雪妖兴奋地说道，她忙过去给水芙蓉腹部的伤口换药，期待能挽救他支离破碎的躯壳。

水芙蓉幽幽转醒，他抿了抿嘴角处甘甜滋味的鲜血，睁开眼睛，眼前正是他眷恋已久的人。他张开口，努力说着那两个字：“小白。”

“你好好休息吧。只要你不再接触幻金醉，一月之后若你能挺过去，毒瘾就结束了。”白锦烨低头对水芙蓉说道。

水芙蓉目光瞟向别处，他看到了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已是累极又痛极，心伤不已。

他知道她还没死，可这血契的代价让他也知道了，她身受重伤，脱着一口残气跑去见紫堙，这家伙居然臭不要脸的承认夺了她的元神。

“我就怕见不着你了。”水芙蓉沙哑的声音丝毫不似从前，他毫无气力，那声音似乎来自他的灵魂而非腐朽的**。

“这身躯毕竟不是你的，你若受创，自然要比旁人辛苦百倍。说到底，还是我对你不住。”白锦烨说道。

雪妖连忙说道：“魔尊既然心里如此清楚，就应该立马解除血契。”

“飞雪，你出去吧。”水芙蓉微微侧头，对雪妖说道。

雪妖一怔，眼里立即湿润。她擦了擦眼角，起身不甘心地离开内殿。

“飞雪不懂，血契不可解。你别在意。”水芙蓉有气无力地说道，他随即苦笑一声，“我本想做了妖王，便能一呼百应万妖之上，可惜时运不济，就算我扛过去了幻金醉的毒瘾，可依着我现在的躯壳，也苟活不了几日了。”

“那就再换一副躯壳，这对你来说，不算难事。”白锦烨说道。

水芙蓉面色一僵，苦笑了一句：“到底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我要着有何用？”

白锦烨被他这句话击中，她半晌不知做何答复。

“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千年前，紫堙强迫你服下魔王元神，千年后，又强迫你解开封印。你纵然成了魔尊，可你依旧不想要。”水芙蓉似乎疲惫了许多，他缓缓说道，“你不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你，并没有反抗。径直由他取走了元神。”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发现。我才是最了解你的？”水芙蓉痴笑着，神色逐渐冰凉沉寂，“可那又如何呢，你心里，到底还是有别人。”

白锦烨不禁触恸，她缄默片刻，便说道：“如今魔界既然已与妖界开战，你便要思量如何保全妖界。”

“我已想好，拱手相让。只要妖界之门大开，魔族进入，妖界便完全是魔界的一部分。我会主动议和，以妖界囫囵之地，求存妖族所有性命周全。”水芙蓉吃力地说道。

明月在一旁说道：“凡事皆有因果，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费尽心思得到，也不会长久。”

水芙蓉瞪了他一眼，侧过脸去。

白锦烨则无甚反应，她已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她只是有些好奇，明月一个凡人竟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彼时，她腰间的小鼓微微颤动，落到地上，滴溜溜滚到她脚边。随即幻化成人形。

“主人！”幻化成人形的十两兴奋地对白锦烨喊道。

“十两？你怎么出来了？”白锦烨微微诧异，“从前怎么喊你都喊不出来，今日倒是自己跑出来了。”

十两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猫爪子印，如今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却还是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疤痕。那便是在冥界之时，被福婆的长欢抓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神鼓，而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妖鼓。以鼓声迷惑人心，曾被各方势力争夺，随后入了冥界，只剩下一缕幽魂。他在妖界以外的地方，只能是离魂，在妖界，他才能吸收妖气幻化人形。”水芙蓉说道。

十两看着虚弱的水芙蓉，嘲笑道：“夺了别人肉身的妖王仍在苟延残喘，我身为一个妖鼓自然要苟且偷生等着主人了。”

十两看向白锦烨，脸上神色又换了一副表情，哀怨地说道，“当日魔族右派势力逼迫主人献祭，我当日便丧生在火海之中，只余下一缕幽魂，在季辰施展束魂咒之时我跑了进来，跟随着主人进了冥界。”

十两顿了顿，又对白锦烨哭道：“主人，我也等了你千年啊！好不容易你醒了，却因为封印完全不记得我，自己跑到了忘川河掉下了昆仑山。可让十两急死了！”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