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陈明也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殷芳，他的面上此时已经没有了表情，可殷芳却知道，似他这般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面上越是波澜不惊，心中恐怕就越是惊涛骇浪了。

只是，尽管知道如此，殷芳却也没有出言宽慰。

而陈明自然也非是那般需要人安慰的小孩子了，便也在看了一眼殷芳之后，接着刚刚的话说了下去，

“牛飞不忍家中老小受苦，我也无法坐视他如此高强度的去工作，当时便也陷入了僵局，一时无法解决。”

到得此时，其实二人间的谈话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陈明在说，殷芳在听，不过可能也是陈明平时话便不多的缘故，殷芳听着往常沉默寡言的他如同话唠一般的絮絮叨叨，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着急的情绪来，她也知道陈明与她这个早已卸去了斩鬼司职责的人能说这么多，定是有事求她，虽然一时之间她也猜不到陈明到底想要她帮什么忙，却也不骄不躁的静静做了一个听客。

而不知殷芳心中所想的陈明还在兀自的说着些牛飞的往事，也并不曾停下，他此时笑了笑，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缓，

“之后，我便还是允了老牛的请求，许是他的执念比之于我还是更重一些，又或者我的耳根要比他还软一点，总之，当时在他跪在我面前整整一天，又发誓赌咒的表示他一旦发现自己有失去控制戾气的苗头便立刻停止工作之后，我便应允了他想要继续不间断执行任务的请求，而且那之后我和六缘也商议了一番，然后便暗中跟住了他，连续观察了两个多月，待见他果真如同他自己所说一般并无大碍之时，才渐渐地放下了心来，任他自己折腾了。”

听到陈明自己说起他跟踪牛飞两个多月只为了确定牛飞无碍时，殷芳微微的动容起来，陈明一个司统领，天下都有数的人物，为了自己下属的安全，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当真也对得起他这统领之名了。

想到这里，殷芳也同样想起了她刚刚骂陈明时说过的话，面上不禁还是发起了烫来，趁着陈明顿下话语的功夫，微微赧然的低声说道，

“自知，我之前不知道也没想到你为了牛飞已经做了这么多，刚刚还那样骂你，这是芳姐的不对了，对不起了，自知……”

陈明本还待继续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可此时陡然听见殷芳的道歉后，便当即楞了一下，随后当他再看见殷芳满是歉意的眼神时，心情也好了一点，又微微的笑了起来，

“芳姐，咱们相交多年，当年也是亏你帮助，陈明才能一路走到今日，而且你我之间，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就太过于见外了。”

殷芳本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女子，又曾经在满是大老粗的斩鬼司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是以此时听陈明如此一说，便也不再矫情，只与他微微的笑了笑，也就再不做声了。

而陈明经过殷芳这一下打岔，也自回忆中回过了神来，情知此时殷芳他们还有要事在身，倒也不好总耽搁下去，于是话锋一转，便终于说起了自己的目的了，

“我可能是有些上年纪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往之事，芳姐，天色看着离着午夜也近了，我却是不好再与你说些不相干的话了，便直入正题了。”

听他终于要说起正题来了，殷芳面容便是慢慢郑重起来，颇为严肃的和陈明说道，

“陈大人请讲。”

这下反倒是让陈明又愣了一下，随后又轻笑了一声，道，

“芳姐，你也不必如此严肃，我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太过严肃的事情。”

但是，等到陈明说完，殷芳的脸色却也不见变化，依旧郑重非常的盯着陈明，默不作声的等着他开口，于是陈明倒也不好再笑着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渐起的北风中带来的寒意，随后也同样严肃了下来，道，

“自知此时只有一事相求，请殷大人今夜执行任务之时，务必小心，莫要发生什么意外。”

这一次，换成殷芳愣住了，陈明刚刚的这番话，让她在微微的诧异之中又有些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心中不由腹诽起来，

“这……这算什么请求，充其量也就是叮嘱吧？”

倒是陈明此时见殷芳有些傻眼，便不由的又没忍住笑意，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好在他还知道此时不该再耽搁殷芳的时间，便又像是解释般的说道，

“芳姐，想来你这几年虽然执掌镇鬼司去了，但是一身的业艺应该也不会丢掉，陈明刚刚的话倒也并非玩笑，牛飞今晚刚刚失控，我本意让他就此回转卫所，收拾收拾滚回老家享受个长假，然后由我来代替他随你们执行任务，只是方才与他说起时，他却只说任务既然是他接下，那便该由他完成，执意不肯回去。”

听了这话，殷芳却更加糊涂起来，本来便溢满心间的狐疑登时就由内至外的喷薄而出，化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了她的头顶。

而此时，陈明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虽说老牛今晚不愿回去，却也和我保证了这是最后一次，此次之后他便回家好好休息一阵，而且他也确实挺长时间没回去了，当时六缘也有电话打来，说是那杨一杨兄弟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点名要和我谈一谈，让我也有些脱不开身了，是以便就因为这样的情况，我想着老牛他对潘珊珊动手之时虽然情绪瞬间失了控，但是等我救下了潘珊珊之后，他便也清醒过来了，所以我也就答应了他今次任务还由他执行，而且老牛这么多年里又历经厮杀，不管怎么说都——”

见陈明趁着她愣神的时候又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她能听懂，却又更加让她迷糊的话，殷芳便顾不得陈明还在说着话，赶紧出言打断道，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要我干什么啊？”

被殷芳猝然打断话头，说的正兴起的陈明登时便窒了一窒，随后尴尬的咳了两声后，整了整面色，郑重异常的对殷芳深施一礼，说道，

“陈明求芳姐今次任务之中，万勿让牛飞再次出手，不然恐生祸端，危及他性命，不知芳姐你可否答应？”

终于，从刚刚开始便一直被陈明弄得云山雾罩的殷芳，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听得陈明如此郑重的所托便是此等小事，不由豪气干云的笑道，

“哈哈哈哈，此事交给老娘便是，明日老娘定然会再还你一个完整的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