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和怪物的战斗还在继续，而在战斗的轰鸣之中，潘珊珊等人所处的这处林间却像是被从现实世界分割出来的一般，没有人向陈明那边看上哪怕一眼，所有人都在看着冯阔，除了老洪，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冯阔说着往事的意义所在，但是同时所有人也都没有在意这些。

冯阔压抑着的啜泣在此时自空地那边传来的巨大轰鸣声中几乎低不可闻，但是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前辈，潘珊珊却觉的她的心情也好似随着冯阔的每一次啜泣而颤动起来了。

冯阔好歹也算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成年人了，不可能一直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于是片刻后便也抬起了头，抽动着鼻子继续说道，

“前辈虽然因我差点当场丧命，但是同时他也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解决掉了那鬼东西，而我那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但是那时我们身边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对他进行急救的东西，只能用衣服包住了他的肚子，然后背着他死命的往镇鬼司撤离的方向跑去，我记得我刚背起他的时候，他虚弱的在我耳边骂着‘老子为什么要救你这王八蛋？要不是你老子会被这种弱鸡差点搞死？老子才三十岁啊……我还不想死……’，我听着他骂我王八蛋，听着他说我拖后腿，听着……听着他说他不想死……我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鬼牢卫找钱老救他，或者干脆谁都好，只要能救下他我永生永世做牛做马都行。”

再次吸了吸鼻子，冯阔顿了顿才又低声说道，

“可惜，那时一切都晚了，我成功的找到了执行任务时开去的车，甚至一路上也都没有堵车之类的情况，但是就在那样同时间赛跑的时候，我们还都没有放弃，前辈却先一步撑不住了，他那时吊着最后的一口气力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是‘小子啊……我听说你来斩鬼司是为了钱？我和你讲，你听我的，人做什么都不能为了钱去做，人为财死啊，为了钱是会死的……你要有信仰啊，信什么都行，别信钱……因为你……你信……’他当时没有说完这句话。”

“我那时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而且那时我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为什么，然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因为害死了前辈的内疚而浑浑噩噩的，直到我就那样把自己封闭了两个月之后，孙大人找到我给我安排了当时入卫之后的第二个任务，并且告诉我‘既然你认为他是你害死的，那你就要担起他的责任，我以后会从你每个月的工资里拿出来一半作为供养他家人生活的开销，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要有能力赚到钱’。”

他模仿着孙六缘当时的语气，说着那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话语，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那以后，我便彻底将前辈临终前的话抛诸脑后，开始为了赚钱而努力修行，为了赚钱而认真工作，甚至为了赚钱而九死一生，是为了赎罪也好，为了其他的什么理由也好，反正我就真的那样振作起来了……然后，有一天，我就突然想到了前辈那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了。”

听到这里，潘珊珊他们的那三双眼睛陡然好奇起来，而一边的老洪则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心中想着这话题跑偏的太严重了，但是却也没有纠正冯阔的想法，只是略带着些感慨的看着陈明那边的战斗。

而此时，冯阔继续说着自己心路历程的话语也从背后传来了，

“无论是相信着什么死去的，都不会有想着钱死去那样的憋屈，他当时想说的大概应该是这样的话，可惜我没有听到，而后来再想想的时候，也觉得当时前辈的这个说法太不吉利了，为什么非要去死呢，我为了赚钱而努力的活着不是更好吗？”

话语声中，似乎是冯阔开了个玩笑，但是此时一直听着的潘珊珊等人没有笑，老洪也没有笑，甚至冯阔自己都没有笑意，他依旧是慢慢的继续说了些夹杂着他的坚持的旧日琐事，而后，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又说道，

“我是为了钱而坚持着站在这里，但是我却也不是为了钱，老牛他也是为了钱而没命的接任务，但是其实他也不是为了钱，我们不因为钱的本身的努力，却也没办法离开钱这种俗物，所以昨天当我听到潘姑娘说着为了理想的话而和陈大人他据理力争的时候，我特别的吃惊，说真的，我之前从来都不相信谁会真的有什么为了世界和平的想法，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活着的，谈理想，谈梦想什么的真的有点不真实。”

说到这，冯阔咂咂嘴，又补充了一句，

“有点扯淡。”

而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潘珊珊听着他说起这些，却也终于开了口，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满的问道，

“所以，前辈你是觉得小妹只是在扯淡？”

然后，女子看了眼那边和那怪物战斗的惊心动魄的陈明，有小声的嘟囔道，

“谁会为了扯淡而去惹他啊，那才是真的扯淡。”

潘珊珊虽是嘟囔，但是声音却并不小，冯阔自然也听得清，此时他听着女子的话微微一笑，身子向后靠在了树上，接着说道，

“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又想了一晚上，觉得无论是潘姑娘你还是我又或者是老牛，其实都不是在扯淡，你是为了守卫家乡，我和老牛则是为了让其他人活的更好，大家其实也都是为了心中的某些想法而已，不过，区别自然还是有的。”

冯阔伸手指了指树林外的空地，话语未停，

“老牛他面对着那样数量的敌人，不可能真的从头到尾都惦记着他赚钱养家的想法，没人会为了那些东西如此拼命，他也是为了阻拦那些鬼东西可能会杀到村子里的可能性，但是他一定也没有什么守卫家乡的想法，最多只是下意识的恪尽职守而已，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拼命的时候实话说，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而且事后想起来也会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疯了，但是下一次再遇上，却还是会依然如此做，我们都是在凭着慢慢被镌刻到骨子里的那些习惯而行动的，但是你不一样，我想，日后潘姑娘你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根本没有自己到底在干着些什么的概念，而是应该可以很明确的建立起自己拼命的理由。”

听着这些，潘珊珊稍稍的开始有些理解冯阔说着的这些和最开始老洪的问题不在一个领域里的事情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