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咋了……”苏母不由得多想了几分,“是不是年子……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她的猜测,苏家都猜到了,无外乎就是成开年出了事,不然里长和苏甜咋都这反应呢?
里长幽幽的叹了口气,将休书递给苏大全看,毕竟这事儿瞒不住,苏家早晚都得知道。
苏大全疑惑的接过来,只一眼便惊呼出声,“休书?!”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等里长确定了这件事,苏母爬上炕,一把将苏甜抱在怀里,“我的三三啊!咋命就这么苦呢!”
翠柳夺过休书,又仔细看了几遍,不管是措辞还是笔迹,都是她家主子的没错,但咋就写了休书呢?
好半晌,苏甜推开苏母,来到翠柳身旁,睁大了眼睛,抖着声音问道,“翠柳你说,这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么?这是几个月前写的,还是后来才写的?”
“这不是……”翠柳也慌了,“夫人,这不是少爷安排好的,是新写的……夫人,你别慌,我想少爷肯定是有苦衷的……”
说这话的时候,翠柳自己都不相信,再有苦衷需要写休书么?
在商都,有几人知道他成了亲的?
再者,南商国还是很注重这些规矩的,被休妻的女子,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成开年对苏甜的感情做不了假,难道他不知道这休书一下,后果是什么么?
“不是安排好……为什么要休了我……”
苏甜比谁都想得开,苏家等人忧思她名声的问题,她却不在乎这些。
苏甜在想,成开年为什么要写休书给她?
他走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她要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屋子内再次陷入了静默,没人敢开口打破这低沉的气氛,翠柳扶着苏甜的身子,实在想不到,商都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成开年写休书?
苏甜突然收紧了握住翠柳的手,“我不相信!”她不相信成开年对她都是假的!
屋子内的人,谁都不想相信,可事实摆在面前,里长管理登记,最能作证的。
苏甜红了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没像现在这么理智过。
“翠柳,那字迹和一箱子书的字迹一模一样,那箱子的书就当家的亲自所描,是也不是?”
“他还不知道我有身孕对不对?”
“他做的事情很危险,不想连累我对不对?”
“你主子不是白展,就是他,对不对?”
“他把地给了苏家,没打算要回去,对不对”
一连几个问题,翠柳都忙不迭的点头,看似杂乱无章的求证,却让她也跟着明白了一个问题,成开年突然送了休书过来,一定是事出有因!
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甜就站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屋子的人,“我相信当家的,他不是要真的休了我,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不相信这是他的本意!”
苏甜脑补了好几种可能性,比如成开年在商都受到了威胁,怕连累她,因此断绝了和她的关系。
再比如,成开年真的出了事,不想她为他守寡或守活寡,所以要帮她安排好后路。
还比如,有人得知她的存在,想害成开年,便模仿了他的笔迹,让两人产生误会?
比如……还有很多很多。
虽然这些情况,都在说明成开年现在很危险,总之,她就是不相信成开年送休书是不要她的!她不相信这休书是他真心写下的!
若是真的因为一封休书,成开年能平平安安的,苏甜宁愿委屈了自己,换他一切安好。
可不亲自见他一眼,不亲耳听见他说休弃,她不甘心呐!
“夫人说得对,这些肯定都是假的……”翠柳看向里长,“里长,还劳烦您,这事儿千万别传出去。”
不管是真是假,苏甜这名声可就坏了,山头村能容得下他们的善心,却不一定容得下被休弃的妇人!
“你们放心,我找三三来,还支开你们,就是不想这事儿传出去。”里长低落的道,“但我收到了公文,这事儿多半错不了,你们放宽心,我不说,你们不说,这事儿就没有外人会知道,等年子回来,咱问清楚,不能让三三受着委屈!”
“不!”
苏甜立刻出声,看向苏父苏母,咬着牙道,“我要去商都!我要去商都找他!”
不管他现在如何,就算成开年真的出了事,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苏甜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段话,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现在的她就是这种心境。
就算是快被这个时代同化,或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她就是觉得没有了成开年,自己如同木偶般没有活力。
不知不觉中,他已然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中不可取代不可离弃的向往。
“三三,你这样子咋去商都?”
苏母急的直掉眼泪,苏甜的身子早几个月不稳妥,好不容易好些了,可受不了路途奔波的劳累!
“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不管你们怎么劝我,我已经决定。”苏甜抚上自己的肚子,坚定的道,“我要去商都,我要去找他!”
里长叹了口气,冲着苏父摆了摆手便出了屋子。
苏甜将那封休书叠好,收好,转头看向翠柳,再次强调道,“我一定要去商都!一定!”
站在门口处的苏大全一身的气,口不择言的道,“年子哥咋能这么对三三呢?就算年子哥变坏了,咱家也养得起三三!再给三三找更好的!”
苏甜苦笑,若是前世那个年代,以她的本事,离婚也有信心找到更好的,可是这个年代成么?
一个女子嫁了人成了亲,就注定了她的一辈子,夫家好,她就好,夫家不好她也不好。
被休弃的女子更惨,不仅夫家不要她了,娘家更是不愿意待见,碰见苏家这样的娘家,那是修来几辈子的福气啊!
刚来这个世界的那段日子,听闻原地主林家对山沟里儿媳妇儿的事儿,至今不能忘,一个山沟里不识一个字的村女,都知道名声有多重要,宁可寻了死也不苟活。
苏甜更觉得可笑的是,年前聂家来闹的那几次,吵着要她认祖归宗,吵着要成开年休了她,让她离了成开年给富贵人家做小妾。
她为了他不顾名声和天谴,断绝了和聂家的关系,与原身的生父生母闹僵,转眼没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接到了他给的休书。
若是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苏甜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可苏甜没有失去理智,她还是相信这些都是假的,她爱他,所以信他!
两个时辰后,苏小二带着镇子上的郎中回来,就见家里的气氛古怪,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急冲进苏甜屋子,“三三咋了?”
“没事,你去看看你媳妇儿,玲子有了身孕,一会儿让郎中也看看。”苏父一把拉住苏小二出了屋子。
可惜家里发生的事,苏家众人已经感受不到蔡玲有孕的喜悦。
镇子上的郎中误以为苏家是担心苏甜的肚子,所以才伤心的,把过脉后,还安慰道,“这是喜事!恭喜你们,夫人怀得的确是罕见的双胎,胎像来看,母亲和孩子都很好,只是小老儿不才,实在诊不出是男是女。”
“真的?”苏母强装作开心的模样,“那多谢您了!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苏母塞给郎中一个二两的碎银子,这在镇子上也是罕见的赏钱,如今出自农家之手,郎中便知道苏母有话说。
两人出了屋子,苏母收了脸上的笑,反而一脸担忧的的问道,“郎中,我闺女的胎真的没问题?若是路途奔波,可受得住?需不需要开些养胎的方子?”
苏家怎么劝也劝不住苏甜去商都的决心,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证路上的周全。
别说苏甜现在出门,他们不放心,就是没有这身孕,他们也放心不下!
“这胎绝对没有问题。”郎中如实回答道,“看得出来,前几个月的养胎很用心,效果也很好,只是路途奔波的话,谁也说不准,夫人有孕在身,咋还要出远门不成?”
苏母扯着谎,“姑爷出门办事,我闺女想给姑爷个惊喜,不让人送信,偏要亲自去说,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原来是这样啊。”郎中琢磨了一下,说道,“我开一副药,是保胎的,在路上有空就吃一点,夫人这胎还稳妥,只要不受太大的刺激,就没事。”
得了郎中的保证,苏母才放下心来。
他们倒是还想劝苏甜,可也知道是劝不住了,若是其他事情还好说,然而成开年送回来的是休书,若不是怕外人知道,苏家早就不淡定了。
当夜,苏家的油灯燃了许久,苏母一边拭泪一边帮苏甜收拾东西,“三三啊,路上可要听你大哥二哥和翠柳的话,不能任性,一定要照顾肚子知道么?郎中也说了,你别激动,别受刺激,路上慢一点,身子要紧。”
“娘,我都记得了。”苏甜哑着嗓子道,“让二哥留下吧,二嫂刚有了身孕,二哥离开不太好,还有家里也需要人照应,大哥二哥都走了,村里怕是要起疑的,眼看着下个月要开始春播,家里不能没人。”
苏甜说的这些都是要紧事,可再要紧也没有她要紧,坐在一旁的苏父似乎苍老了许多,叹气道,“听三三的吧。”
苏家几乎是一夜未眠,天还未亮,苏甜就穿戴好,在翠柳等人的护送下,准备离开了。
这次随行的,有翠柳,苏大全,广七等四个扮作小厮,一行七人上了路。
走过村中某一家的时候,苏甜看见那家大门上挂着的红绸,院子里还传来女子的娇呼声,“哎呀你咋这样?我自己走!”
男子笑得憨厚,“不,我背你回家,我听说啊,当初年子娶三三的时候,就是背着迎娶的,我也背你,以后咱过好日子!”
苏甜红了眼,再不敢多停留,快步向村口走去。
她和成开年成亲,恍如昨日,如今她却成了弃妇,休书就被她贴身收着,心都跟着碎了。
山路走走停停,不好走的地上,苏大全就抱着她,兄妹也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了。
此时苏甜的身孕还不足五个月,却有别人六个月的大小,她知道,就算再急,也要照顾到孩子,若成开年真的不要她了,那她还有孩子!
等到了河源镇,天已经大亮,广七等人安排马车,苏大全去采购一路需要的吃用。
走上去商都的路,又是小半天过去了。
“夫人,你一夜未睡,现在休息会儿吧?”翠柳劝道,“天黑前,咱们能到下一个镇子,就算心里再急,不能不顾身子。”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就恨不得到了商都,现在就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我休书!”苏甜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苏大全坐在马车帘处,双手紧紧握成拳,小时候成开年还带着他在地里玩儿,后来得知成开年上了战场立了功,全村这个年纪的汉子都以成开年为目标。
在苏家兄弟心里,成开年就是他们努力的榜样,可转眼竟做出这种事!
早知如今,当初说什么就不会把妹妹说给他!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用,苏父苏母之所以不阻拦苏甜去商都找人,还有个原因,就是随着成开年的休书,他们越发的担心苏四和。
十天时间,一行人途径九个镇子,三个城池,终于在第十天天黑前,抵达了距离商都最近的镇子。
苏甜人都瘦了一圈,站在客栈窗前,望着商都的方向,是不是明天就能见着他了?
可事到如今,苏甜有点怕,见到他了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要给她休书?还是如往常一样问候他,当家的你还好么?
“夫人,喝点粥,早些睡吧。”翠柳端着粥进来,“这里离商都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明天上午出发,咱们晌午的时候就能进商都了。”
“进了商都,咱们去哪儿找他?”苏甜落寞的道,“他……”会不会不认她?
翠柳劝道,“今早广七不是提前出发了么?这会儿肯定在商都打点好了,到时候等咱进了商都,没准就直接见着了?”
可是她这话劝自己都不信,现在还得不到一点关于主子的消息,商都的情况,一路走来都和河源镇说的一样。
苏甜喝了粥,强迫自己睡去,不为自己,只为了孩子。
此时商都,某府宅内,翠柳口中的广七出现在书房中,对着上首位置的男子跪了下去,“属下广七见过主子!”
“广七?你怎么来了?山头村可是有恙?”书案后的男子抬起头,微眯着眼问道,双手攥着的拳头出卖了他的紧张。
“回主子的话,山头村一切安好,只是……”广七欲言又止,偷偷看了男子两眼,没敢说。
“说!”男子怒道,“我走之前不是让你们留在山头村保护她么?为何要离开?”
广七这才道,“主子,十日前,夫人收到您送的休书,村子里里长将事儿瞒下,夫人动了来商都寻您的心思,这时候应该在兴民镇落脚了。”
“她来了?”男子一阵惊慌,随后又道,“她要来你们不会劝着么?再有两个月,我就能回去接她了!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三王爷被控制了,可商都内还有残留余孽未处理,再有两个月,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到时候他就不用担心给她带去危险了。
那丫头怎么这么倔强,偏要来商都做什么?!
“主子,属下斗胆问一句。”广七大着胆子盯着又是担忧又是动怒的男子,问道,“主子,您可是真心给了夫人休书?要休弃夫人么?”
“休书是真,那是成开年给苏三三的休书,有什么不对?”男子皱眉,难得的对手下解释道,“当时事态紧急,被皇帝召见,当日我还修书一封解释了原委……”
“夫人并不知道!”广七急道,“当日夫人收到休书,当夜决定来商都,次日天未亮就出发了!”
砰!一声响,男子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书案之上,下首的广七再不敢说一个字。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了许久,男子咬牙道,“她这一路可好?你们是怎么劝的?”
“夫人不相信那休书是真的,担心主子您有意外被迫写下休书,这才急着来商都寻您。”还能有好么?
男子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去找她,忽而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道,“少爷,图公公奉皇上口谕,宣召您立刻进宫面圣!”
该死的!男子无声的咒骂,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广七,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广七一直等着男子吩咐,最后也只看见男子甩袖离开,圣旨不可违!
次日一早,兴民镇的苏甜收拾妥当,片刻都不想耽搁,在翠柳和苏大全等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车,前往商都。
路上,苏甜抚着自己的肚子,这阵子她人是瘦了,肚子却不见小,还大了一圈,让她深感欣慰,天知道她有多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马车行驶得缓慢,怕伤着苏甜,一行人用了两个时辰才抵达商都城外,再半个时辰后,在广七的带领下,一行人到了一处院落,只是普通的商都人家。
苏甜不安的问,“广七,可询问到当家的下落?他是否在军营?可还安好?”
“夫人,属下无能,暂且……未寻到主子下落。”广七低下头,没说实话。
这处院落翠柳却认得,正是主子在商都的一处落脚处,他们这些人常在这里接头,后来有了更好的地方,便废弃了。
如今广七引他们来这里,那主子必定是知道了,可为什么广七要撒谎呢?
“夫人,别难过,商都这么大,想必找人还要些功夫。”翠柳给广七一个眼神,又道,“夫人且先歇歇,一会让咱去医馆先把脉,别的事儿也急不得。”
苏甜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昨儿到镇子上太晚,没来得及看郎中,今儿不能再拖了。
休息了会儿,几人吃了点东西,直接去了医馆,苏大全紧张的看着老郎中给苏甜把脉。
在他看来,商都是天子脚下,这里的郎中肯定是厉害的。
于是当老郎中微微皱眉的时候,苏甜等人都紧张了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夫人放心,没有大碍。”老郎中摸着自己的胡须,缓慢的说道,“虽然夫人路途奔波,但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夫人忧思过度,实在不利于胎儿,且这双胎本就艰难,为了孩子好,夫人万不可再忧思,否则连累了孩儿,后悔莫及啊。”
“您说的是。”翠柳询问道,“那是否需要开些补药吃?”
老郎中摇摇头,“夫人不需保胎,那些药能不吃就不吃,夫人心思愉悦了,自然都好了。”
难得见这么好的郎中,不等苏甜吩咐,翠柳已经给了赏钱。
离开医馆的苏甜,越发觉得自己憋屈了,不是她想忧思过度,实在是忍不住……
“快让让,前面有官兵过来了!”
“我看好像是唐家的小公子?长得真俊啊!”
“唐家小公子还未娶妻,不知道这回皇上会不会赐婚……”
听到那称呼,翠柳和广七就劝着苏甜进医馆等等,可奈何人还没进去呢,百姓口中的官兵已经过来了。
十来匹骏马行在前头,其后紧跟着十几辆囚车,相伴的是百姓的责骂声。
苏甜不管百姓在骂什么,那些和她都没有关系,只队伍最头前骏马上的男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夫人?”翠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苏甜,想死的心都有了。
咋就这样遇见了呢?她和广七才交流完,还来不及解释!
骏马上的男子扫视着愤怒的百姓,那囚车内是商都内的贪官污吏,如今斩首示众让众人痛快。
凌厉的双眸扫向医馆门口,男子状似面瘫的脸露出了些许惊慌,可很快还是镇定了下来。
几乎是瞬间,男子收回了视线,内心却是汹涌澎湃,一点都不平静,广七没有告诉他!苏甜竟有了身孕!
双手用力的捏紧了缰绳,终是不舍,再回头时,却不见医馆门口的人影。
此时的医馆内,苏甜坐在椅子上,双目呆滞,老郎中一见这情况,一边把脉一边道,“夫人可是第一次来商都?是被外面的囚车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