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密布，月光于云层的间隙飘飘洒洒，为这个沉闷的夜空添上了朦胧的美意。青州府的街头传来几声更响，提醒着人们，三更已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青颜站在长月苑正房之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云翳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其身后是父亲青长贵，两个人先后抵达此处，在进入之前还曾被守门的婆子阻拦，她一声令下，凌珊随意的踢出两脚，便见两人身体抛飞，落下之时已在长月苑外，且口喷鲜血，脸色苍白，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她们养上一年之久。

“怎么样？”她见云翳抽出最后一根银针，呼出口长气，连忙上前询问着。

青长贵则一步迈入床边，抓着江映月冰凉的手，一双桃花眼落在她惨白而瘦削的脸上，自责、内疚、悔恨不断侵蚀着他所有的理智。

“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夫人此次亏损太过严重，兼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即便是好了，身体短时间内也难以恢复到从前，且从今以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而要想痊愈，怎么也要卧床半年以上，期间若再有什么刺激，以后都将于床上将养着，不断用药滋补着了。”

随着云翳的每一字每一句，青长贵与青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而后双双看向床上的她，这个曾经那样明媚靓丽的人儿，从今以后就要与床为伴，与药为伍？

“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青颜不甘心地问着，在她的心中，母亲虽然很少与老夫人起冲突，为了父亲也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她知道，母亲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若不是因为爱父亲太深，断然不会这般隐忍，可如今到了这种地步——，她有种预感，父亲只怕再难走进母亲的心中了。

“娘亲——”

就在此时，青暖、青玄承的声音接连在院中响彻，转眼间就来到了房中，看到了床上的母亲，顿时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而后快速跑了过去，想要触摸她的脸，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许久之后，两人同时转首看向身后的青颜，两双天真清澈的双眼含着晶莹的泪疑惑而惊恐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娘亲就是累了，没事！”她牵强地扯着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放心！对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过来？”她频繁的眨着双眼，将眼底的潮湿强行压下。

“是我带他们过来的。”青玥走近她，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而后望了眼床上的江映月，难受的别过头。

“大姐姐，你？”

“殿下派人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不放心，又担心——，所以就将他们叫醒带了过来。”她说着又看了眼床上的江映月，那般惨白的面容，气若游丝的模样，若不细看，只怕都会以为是一具尸体。

“原来如此，辛苦大姐姐了。”她抓着她的手，哽咽着。

“颜儿，此处我替你守着，院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你快去吧！”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的说着。

青颜听此，走向床前，半跪着，伸出手抚摸着她母亲的额头，忍了许久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不由暗自想着，自从知道了建威将军便是常天佑后，情绪就脆弱了好多：“娘亲，我是颜儿，我知道你很累了，想睡很久，可是娘亲，你还有姐姐、有我、有暖儿、还有承哥儿、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我们都很在意你，不能没有你，所以为了我们，可不可以坚强些？

在场所有人听着她哽咽的祈求皆不忍的别过头去，只有青长贵愣愣地看着她，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妻子最在意的，可自己却没有在她的口中提起，这是为什么？

思及此，他心下一寒，握着江映月的双手再次紧了紧，总觉得若不这样做，她就会消失一样，只要想到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他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而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好似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父亲，您在这里陪母亲，她不醒，您便不要离开。”她起身，擦去眼角的泪。

“暖儿、承哥儿随大姐姐回琼竹院，再过两日，二姐姐亲自去接你们，好不好？”她转身，凄美的笑容落在两人眼中，二人虽年幼，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悲伤，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她坚定的眸子时，沉默着点了点头。

“大姐姐，回去的途中带他们去莲香院转转，姐姐她估计要等急了！”

“好！这里既然有四叔父亲自守着，我也就放心了，这便带他们去看莲儿！”青玥言罢，一手领着一个消失在黑夜之中。

“云翳，麻烦你在这里守我母亲一晚，我怕万一有什么变故？”她神情肃然冷了下来，望着云层渐渐散开的夜色，虽是丑时，却已经有了朦胧之意。

“去忙吧！这里不用担心！”他恭敬地弯腰施礼。

“凌珊，守在这里，不论谁来，若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能进入半步，硬闯的随你处置，哪怕是死了，也由我来担着。”她迈步而出，以寒、以萱默默跟着，满含杀意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在屋内众人的耳中，皆觉得心情舒畅，这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唯一觉得爽快的时候。

“属下领命！”

走在回碧水榭的路上，青颜的脚步放的极缓，每一步的迈出好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美眸定定地看着前方，即便是在这夜间，依然可以看到两道精光于其中不断闪烁。

不多时，碧水榭的院门已经出现在眼前，门房中的下人早已无影无踪，灯火通明的正厅除了霍刀的身影再无一人。

“见过郡君！”他迎上前来，之前因她拒绝太子的怨气在感觉到并未对太子产生影响，且其似比以往更为开明、更有一国储君风范之后也杳无踪迹，此刻见到她，虽是无意识的行为，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对她更为尊敬了。

“殿下可睡下了？”

“是！殿下休息前吩咐属下，不论郡君想要做什么，属下都要在旁边看着，明日清晨一一说与殿下听。”

“殿下真是有心了！”她大为感动，有了太子王泰安这翻话，不论她今夜做什么，都会得到他的支持。

“殿下一向仁心仁德，但是却也很少这般待人，可见郡君在殿下的心中虽比不上太子妃，却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她听此，莞尔一笑，抬眸看向霍刀，发现他竟是满脸的敬佩之意，只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太子，亦或者是对未来的太子妃。可不论是对谁，都说明这是一件好事。

“霍刀，你可知那些下人哪儿去了？”以萱看着空空的门房，恨恨地冲到他的面前。

“呃！被老夫人带走了，说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不论是犯了什么错，这般惊吓也够了。不过——”

“什么？那也算惩罚？她未免想得也太便宜了。”不等他说完，她已经气的跳脚，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霍刀在旁愣愣地眨着眼睛，满是好奇的精光。

“以萱，你先别急，听霍统领将话说完。”以寒拉住了她。

“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夫人什么时候尊重过小姐？什么时候尊重过四房？在她眼里府中一个下人也比四——”

“以萱——”青颜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冷下脸来。她见此，不甘心的嘟着嘴站在一旁。

霍刀越发好奇，明明不是初次相见，之前的广陵一行，她也曾跟着，却从不知她是这般火爆的小丫头，以往看到的丫鬟侍女哪个不是如大家闺秀般唯唯诺诺，亦或者是在他面前做作的讨人厌烦，面前的以萱倒是处处显示着真性情，颇为不错。

“霍统领？”三人见他半天不说话，只盯着以萱看，不由大为惊奇，后者被他看的不由脸色发烫，羞怒着直跺脚，却不知这翻模样落在霍刀的眼中，更觉可爱，竟有些移不开眼。

“霍统领？”青颜皱眉，站在了以萱的面前，言语之间有了些许不愉。

“啊！郡君！”他猛然醒来，万年不变的脸也隐隐透着红晕，拱手向其一拜。

“你既然等在这里，想必应该知道那些人被带去了哪里？”

“是！原本以老夫人的意思是就此放过，但是殿下说毕竟是冒犯了郡君，因而下令在郡君没发话之前，所有的下人都不可擅自离开侯府，且只要是郡君传唤，不得有任何拖延。”

“既然如此，还请霍统领将人都叫了来，今夜即注定是不眠夜，那么也该让这个夜晚有意义一些。”她转而看向朦胧的夜空，冷然的气息悄然释放。

霍刀见此，不敢怠慢，匆匆离开，先是将她的决定通知了王泰安，而后在其同意的情况之下，将所有先前的下人全部押入碧水榭。

“本郡君知道你们对本郡君没有恶意，只是受小人挑唆罢了！”

“郡君英明，还请郡君原谅奴才（婢）！”众人听此，如蒙大赦，纷纷开口求饶。

“但是总归是你们做下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若是有怨，便怨那些利用你们的人，记着，若不是他们，你们可得不到这样的结果。”

她话音一转，令他们瞬间变了颜色，忐忑着看了过去，却被其冰冷的双眸惊的低下头来。

“以寒，明儿去联系赵大，听闻最近他接了贩卖奴才的生意？你且告诉他，这些人犯了大错，随他怎么处置，至于今儿晚上，那门房不是还没人看着吗？且让他们住上一晚，找人看着些，别让他们逃了。”

她再不看这些人一眼，既然老夫人做主卖了自己所有的人，那么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而这些人可没有茉莉他们好运，既然是卖，就决不会给任何人买回的机会，而赵大贩卖奴才的生意通常都不会卖往好去处，这些人以后的日子必将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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