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这座城市霓虹璀璨,星空黯淡却也被映衬得五彩斑斓。一栋栋疲惫了八小时的混凝土建筑,像一把把利剑刺入星空,方氏大厦灯火通明,无疑是最闪眼的那一把。
大厦顶层,方菲健步如飞,穿过方德的秘书台,直接闯进了方德的办公室。
正在悠哉地品着贡茶的方德面带笑意,见方菲来了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反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才给你泡好咖啡你就来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沉不住气。”方德指了指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热气袅袅升起,看似白洁,却因婀娜得过分,颇显妖异。
“爸,你到底想干什么,已经有人进了医院,你为什么还不肯罢手。”
方德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探着鼻子凑到茶杯边闻了闻,“这茶呀,添加了茉莉花来遮盖原茶的涩味,可惜香气过浓,少了些苦味,看似完美,实则是过犹不及。其实人也一样,哪儿有完美的呢,都得有点儿缺点,谁都有自己的弱点,十全九美才是处世之道,为什么呢,剩下的那一点得留给圆滑世故。你也是,林风也是,都还需要历练历练,别让自己太完美,得给自己一个在世俗间喘息的机会。菲菲,你可别忘了,你追求了他这么多年,他可是一直都没答应你,也许你感觉不到,但我知道他这是在羞辱我,这一次,算我给他一个教训。”
“您不觉得自己可笑么,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反倒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架势,这,这就是你说的十全九美的处世之道?爸,算我求你,你把人放了吧,也别再为难林风了,你听你的不会和林风继续下去了。”方菲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心里的翻涌却让她有些体力不支,她向前倾着身子,斜靠在方德的办公桌上,“爸,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和林风较量嘛!”
“你以为我这是在刁难林风?”方德蔑笑一声,“这回咱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做个了结。至于你和林风的关系,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我有办法让你和柴家的儿子走到一起。”
“什么柴家的儿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可能会跟他走到一起!我当你的女儿,难道连选择爱人的权利都没有嘛!”方菲已然绝望,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最是人间寂寞事,来世莫生帝王家。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方氏集团全新的商业版图已经构架成功,我和柴家签订了协议,以后的传媒和出版界,再也没有可以和方氏抗衡的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付林家,更不必说小小一个林风了。好女儿,只要你能顺从我的安排,林风不会再有半点闪失。”
“那白洁呢,你把白洁弄去哪儿了?”
“一个外人,你竟如此紧张。”方德抿了口茶,稍稍抬了抬胳膊,有气无力地捶着自己的肩膀,“我这颈椎病都治愈这么多年了,如今还是隐隐作痛,你可曾关心过?”
方菲冷笑一声,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十分陌生,她从方德的眼里看不到半点父女亲情。自私、乖戾、暴虐,方菲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方德,她猛然想起以前,林风的父亲林康荣去世的那天,方德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也是这个神情,不明喜忧,眼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洞,可嘴角挂着邪魅,浑身上下满是阴鸷之气。
方菲一直都忘不了,从那一天起,林风就渐渐地疏远了自己,全世界的人都在指责方德手段狠毒,可方菲还是天真地认为自己的父亲不过是果断决绝、不留情面,可并非狠毒阴险之人,商场如战场的道理她明白,所以她认为总有一天林风也会明白,全世界的人都会明白,成功者必走非常之路。可现在,十年过去了,谁都没错,只有她自己错了,眼前的人正如外人说的那样,狠毒、阴险、不择手段。
“十年前,林伯父去世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你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方菲欲哭无泪,一颗心被撕得粉碎。
到底还是父女,方德看着方菲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稍软,“十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是非自有公论,如果我真犯了滔天大罪,那自会有人来抓我,可这十年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嘛,别人都不提,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呢!白洁的事,我只是给她一个机会去看看自己病重受伤的父亲,一个月后就会回来。”
“可下周就开庭,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林风胜诉。”
“难道你想看到我颜面扫地吗?我做事已经很有分寸了,无论你相不相信,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伤害林风,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就算是意外吧,对于有人受伤,我也深表遗憾。”方德抹了把脸,岁月的痕迹都聚集到一起,姑且算是做出了一个愧疚的表情,但在方菲眼里,这个表情让她无比厌恶。
“你出去吧,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方德晃悠着椅子,把身子转向窗外。
方菲看着这个背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是拖着身子走出去的,她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攥紧了那支录音笔。
出了办公室,方菲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秘书处询问了黑子的下落,她知道遇到这种事,方德一定会让黑子来做,所以白洁的去向,黑子一定知道。
果然,秘书处的人告诉方菲,两个小时前,黑子去了南郊庭院。
方菲把这个消息连同录音笔一起交给了吴城,吴城还未询问录音笔里的内容,方菲已经转身离开了。
第一次,这个向来优雅的女人失了优雅,在路边失声痛哭。
“要不要去看看她?”秋微说着,想追上去,却被吴城拽住了,“哭出来总比憋着好,她是压抑太久了。”
“其实,她是个好女人。”
“冷美人也会夸人吗?”吴城淡淡一笑,理所当然地勾起手指在秋微的鼻骨上刮了一下,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冷美人的脸上微微发烫,任夜风吹了好久,也不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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