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些让人丧气的话我们就不说了，”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倒霉事全碰上一块了。邓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柳叶。说起来这也是夏家的家事。所谓间不疏亲，她要是帮柳叶出了主意或者开导了一下，日后他们两口子拌起嘴来带带出了点，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至少夏爱国是肯定不会乐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这件家事。

“在镇上你们生意都能做得红火，咱们县里人口比镇上可多了去了，只要你们两口子肯努力，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的。你们现如今是什么打算？接着还开鞋店吗？夏爱国那个倔头是怎么想的咱们且不去管他，柳妹子，你可不要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叶知道邓惠这话确实是诚心的，只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不开鞋店啦，如今的人，越来越看重款式，那些什么结实、牢固、合脚都是老黄历啦。我们在后来也不全都是自己做的皮鞋，更多的还是去昌河直接买的现成的，要不然那夏老二能轻易的把这渠道给夺走？夏老二做人不行，眼光还是有点的，又不像我家老夏耳根子软，别人多说上两句，那些款式不行的鞋子，也照样进过来。其实我扪心自问，又不是他家老二，吃相太差，我只怕都要对他说一声佩服。”

“老夏太老实，我也不是那种特别能说会道的人，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去干老实人能做的活吧。”柳叶稍微沮丧了一会儿，又很快打起精神来。

“那你是有好主意了，你想做些什么？”

“我大本事自然是没有的，那会儿住镇上，生意忙的时候，哪有空做什么早餐，都是去街上买的。那镇上的早点我都吃遍了，不是我自夸，我自己做的和它比也差不了多少，有的还没我做的有滋味呢。”

这个话题柳叶爱说，早在安乐镇上，确定了要到城里讨生活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在夜里扳着手指头，就已经打算过了，要做什么营生。

“我已经和二麻子商量好了，他们家有个柴火间正空着呢，那地方靠着东风厂，口子好。外面地方宽，骑着个三轮车进出也方便，我们已经和他家签了个两年约，把它租下来了。

“如今我们二手三轮车也买了，那种大的三星炉也定做好了，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准备开张大吉。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邓姐，你说有事开口别客气，我们今天来，也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邓慧原本听柳叶说话，眉头正锁着呢，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要说妍妍两姐妹的安顿问题，你放心，我家里宽的很，这个事情小事一桩。”

柳叶听了这话，反而惊住了，他连忙摆摆手，哭笑不得的说，“邓姐，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想过要打这个秋风，她们两姐妹自然是和我们夫妻两个在一块，我想拜托你的，是深深上幼儿园的事儿。”

邓慧眉毛狠狠的皱了起来，“柳妹子，你这样说话，我可要批评你了。现在你们要养家糊口，大人吃苦受累，那是没办法的事。可要跟你说的那样，只租了个小柴火间，你们这一家四口的，哪里住得下呀。我们两家又不是外人，妍妍要喊我一声干妈，深深怎么滴也得喊我一声大姨吧，你们两口子狠心，我还不忍心呢。”

“我哪里不知道这样孩子太苦，可是邓姐，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能样样由人呢。”柳叶大概早就知道邓惠想要说什么，这时候还在心平气和的安慰着她。

“别的不说，东东今天都还在闹别扭呢，孩子的心情咱们也得好好考虑考虑。妍妍偶尔一两次，住她干妈家里，这没问题。可就因为现在条件不好，就要住到别人家，邓姐，你也知道，有那么一些人，讲起话来就跟拿刀子割肉似的。再说了，”柳叶坐到床边，爱怜的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脸，“那个柴火间，我也去看过，讲是讲是个柴火间，里面地方还是挺大的。洗衣做饭睡觉，各自都有各自的地方，就是挤了点，麻烦不到哪里去。当初二麻子家的不愿意养她婆婆，老人家最后一段时间，就是住在这个柴火间里。”

“那就更不能住了，多不吉利呀，”邓惠也也冷静下来了，可还是觉得不妥。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亏邓姐你还是党员干部呢，人家二麻子做的孽，在旁边好好的住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家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什么。

“就是如今要做吃食点心，一旦要是忙起来，那是什么也顾不上。妍妍到好办，他现在也六岁了，户口也是落在这的，可以去上学前班。可是生生，如今才三岁，这厂里的托儿所，我们现在也没法子进去。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面，就邓姐你最能干，大概也只有你能把这事办成功，所以我们今天就只好厚着脸皮来找你帮忙了。”

这是正经事，也是一件不大好办的事。桐城的皮革厂出的产品向来是以皮鞋为主，正如柳叶所说，现在人越来越看中款式了。厂里的管理模式就注定了它生产的产品跟不上市场，现在整个厂里也是经营惨淡，大家伙都在讨论着，这个厂什么时候会倒闭。

现在大家伙都闲得发慌，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要是当初妍妍进幼儿园，那时候夏爱国才离职没多久，还算有点香火情。可如今三年过去，早就人走茶凉了。而且事情难办就难办在。陈霖和她都是厂里不大不小的领导，她家老陈在厂里也算是有点小权利，可就是因为这样，不夸张的说。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呢，略有一点出格的，只怕就要弄得人心不平，横生波澜。

柳叶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不好办。厂里的幼儿园，毕竟是为厂内的员工服务的，因为学费低，请的老师专业，已经变成了皮革厂的一个荣誉了。她最不喜欢做事情没准备，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了一下，对于这件事，倒也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是如今希望破灭，心里面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来之前她就和老夏商量过了，要是事情没成功，就把深深送到她娘家让外婆带一段时间。可是想到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开父母身边，她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更何况她妈青年守寡，在她村里也是个中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他嫂嫂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大孙子他妈帮着带了两年，剩下的两个孙子，还有儿子女儿，都有些相处不来。就这么个情况，她也实在是没信心能让他妈帮她带女儿。

邓惠觉得自己脸上烧的慌，她和柳叶是真投缘，况且，对着柳叶夫妻两个，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面也有一点隐隐的自傲。

夏家条件没有他们家好，可也没让她家帮过什么忙，如今难得求上门来，却帮不了。

这对邓惠来说算是一个耻辱，她这些年，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在厂里也有好几个人奉承着。如今这事看起来，也不过是一点小事，她却得左右权衡，这件事情好像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难受极了。

柳叶看出来了一点，她只当做不知道，又递了一个话头。她跟邓慧说着，要把深深送到外婆家，但是又不知道，她和她几个表哥，尤其是只比她大一岁的小表哥能不能合得来。要是合不来她就想请邓惠帮忙问一下他妈也就是邓大娘，能不能花点钱，让邓大娘帮忙看一上午孩子。

柳叶的话头，其实起的挺妙的。邓惠向来要强，也是一个不管碰到什么龌龊，都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

这件事情实际上，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就柳叶她当初所看的，邓惠两夫妻一旦忙起来，邓大娘就会主动把外孙接过去，是个十分心疼女儿的人。况且她还愿意给钱，要不是看陈向东每次从外婆家回来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冲着当初邓大娘指着夏爱国鼻子骂这回事，柳叶还真没考虑过她。

邓惠确实是有口难言，给钱只用看一个小女孩上午，这自然是难得的好事。可她做事情就喜欢花团锦簇，一团和气，不要看他脾气暴躁，心思确实很细的。

邓大娘自从有了亲孙子，外孙都不大乐意带了。当初她和柳叶抱怨过几句，柳叶还说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的不满，不是冲着亲妈，而是冲着弟媳的。

她弟媳妇李美丽，自从生了儿子邓聪后，就好像得了尚方宝剑，开始张狂起来。她妈一辈子刚强惯了的人。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也由着她。

李美丽是个顾着娘家的人，常把邓家的东西往李家扒搂着也就算了，自从生了儿子，那就更不见外了，居然把陈家的东西也看成是他的囊中之物。为了这事，她私底下已经和她妈说过好几回了。后来，看李美丽还是不知收敛，她当面也下了好几回她的脸，两家的关系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这样的情形下，邓惠哪敢让深深呆在李美丽眼皮子底下。可她也好面子，为难的事情从来不往外说，她又知道柳叶是一片好心，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好容易含糊过去了，等夏家一家子离开以后，就在心里默默念佛，希望柳叶她妈能够答应柳叶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