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特快列车速度都不高，这种普通火车更是慢得令人发指，陈大河无精打采地坐在铺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悠悠地倒退，实在是提不起劲来。
奥利弗却是兴致盎然地趴在窗口，眼里充满了好奇，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原来中国是这个样子的，和在图书馆资料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香江不提，现在还没有收回，深阵也不算，陈大河早就跟她介绍过，这里只不过是个用来作为试验场的小地方，这一路奥利弗才算是看到内地真正的模样。
而陈大河却笑着说道，“中国确实是这个样子，却又不是这个样子。”
奥利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人话。”
陈大河耸耸肩，将腿放到铺位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着对面窗外说道，“就像美国一样，既有繁华的纽约，也有原始自然的阿拉斯加，哪怕是在同一个州，也有忙碌的城市和安逸的农村，”
话还没说完，奥利弗就翻了个白眼说道，“再小一点，纽约既有曼哈顿，也有皇后区，发展的不均衡性和地理的多样性嘛，我当然知道。”
“不仅仅是这样，”陈大河继续说道，“在中国有句老话，叫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说的是每个地方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可无论东南西北，人们却又有着相同的道德观念，在这里，既有文化的多样性，各种各样的风俗习惯共存，又有文化的共同性，全国人民遵守着共同的价值观，这才是中国文化令人着迷的地方，你坐趟火车，就想着能看出点东西，能了解一些东西，是不太可能的。”
奥利弗也有些傻眼了，文化的多样性她当然知道，可这样不能了解，她又如何考察呢。
陈大河扭头看着她，“奥利弗，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了，你只是要考察这里是否具备一个新兴市场应有的投资价值而已，所以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去管，当然，你想顺路旅游的话除外。”
奥利弗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只需要看这里的政府和人民的生活状态？”
“对了一半，”陈大河笑道，“只需要看人民的生活状态就可以，至于其他的，那是在决定投资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除非是政局不稳，否则没有哪个政府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尤其还是国际信誉，而我国政府，最不缺的就是信誉。”
奥利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扭头看向窗外，但视线不再盯着风景，而是转向马路上的行人，和田地里的农夫身上，似乎想从他们身上看出中国的特质来。
这一路奥利弗都没有再发表任何评论，只是会随机选择一个车站，也许是常沙之类的大站，也许是只有一两个人的小站，她会下车停留一两天，一来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实地观察当地的情况，二来是洗澡休息，她可受不了让自己变得脏兮兮的，火车上也没有这个条件。
当初奥斯在广洲那样的大都市时，也难逃被围观的命运，现在奥利弗去到那种小地方，就这么不加掩饰地出去，不引起轰动才怪。为此陈大河特意给她找了一个硕大的斗笠戴上，并且在帽檐上挂了一层黑纱，还给她换上这里常见的蓝布衣服，看上去就是个中国姑娘，走在戴着草帽的人群中，倒也没那么显眼。
这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十来天，时间已经进入七月，他们才堪堪赶到汉口。
站在长江大桥上凭栏远眺，奥利弗轻轻扶着刚换上的大檐旅游帽，扭头看着陈大河说道，“我们的旅程就到这里结束吧，明天去找缂丝艺术家，那副画的事也很重要。”
陈大河正看着不远处马佳彤和曾静姝两人对着长江大呼小叫，一听到奥利弗的话，立刻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你的考察有结果了吗？”
“嗯，”奥利弗点着头笑了笑，“这一路过来，我看了许多的人和事，也深入体验了这里的生活，感觉自己都快成社会学家了，”
随后转正脑袋继续看着脚下的江水，“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绝大部分都是贫穷、落后，愚昧，他们很多都不懂科学，不懂人生道理，更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他们却又勤劳朴实，积极乐观，谨守着内心的道德，对生活充满希望，陈，你知道吗，他们与我在其他贫穷国家见到过的人都不一样，就像你说的，人才是一切社会活动的根本，我想再没有哪个地方的人，能比得上这里的人民更有奋斗精神了，既然这样，其他的也不再重要，我相信，这里的未来，一定会非常美好的。”
陈大河咧着嘴哈哈大笑，“奥利弗，虽然我同意你的结论，但你看到的还只是一方面，等下我在带你去看看其他的。”
奥利弗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学校，”陈大河笑道，“看了现在，也顺便看看未来，都说教育是民族的未来，我就带你去看看中国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奥利弗耸耸肩，“不用了陈，真的，我已经非常同意你对内地发展的判断，这次赌约你赢了。”
陈大河两手插兜，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说道，“奥利弗，没有赌约，你有你的专业，我有我的判断，我们要做的就是弥合分歧，形成互补，把我们共同的事业做得更好。”
奥利弗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展颜一笑，“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陈大河也微笑地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他心里清楚，这次奥利弗到内地的考察，并不仅仅只是考察这边的市场，同时也是对他个人的一场考验，也许这场考验不会影响到他们现有的合作，但却关系到奥利弗是否会全心全意地帮他。
现在看来，结果似乎还不错。
奥利弗看着他嘻嘻一笑，并没有握住伸来的右手，而是身子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放开之后，娇笑着向马佳彤两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