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柯琳身后，卢秉杰迈进大门。

这间房正是自己所住的宅子的正厅，虽说如此但实际上并非是多么气派宽敞的地方，两张方桌几把椅子就是所有的陈设了。

“小姐。”

柯琳向坐在桌边的黑发女子行礼。

“你们就……”

刘亦贤将视线从文件上移开，正准备让刚进屋的二人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成了发怒的野兽，怒吼着冲上前一把揪住卢秉杰的领口。

“呃！咳、咳……怎么？”

“我倒要问你！你对柯琳做了什么！”

右手倾注全力抓着卢秉杰，左手指向柯琳依旧红肿的眼睛。原本精巧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翠绿的瞳中仿佛能够喷出火来，而蓬乱的黑发则陡然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喂、喂，你冷静些！”

虽然衣领被揪住，不过卢秉杰感到精神方面受到的压迫要远远超出肉体上的。

“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看到主人暴怒的模样，柯琳也慌了神，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开始进行解释。

……

稍许之后。

“哈...原来是这样。”

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刘亦贤终于放开了刘秉杰。

“对不起，我冲动了。”

有些意外的，刘亦贤主动向自己表达着歉意。

“小事儿，看到你有这样的反应，倒让我多少有些理解柯琳呢。”

这大概便是名为主仆，实则情同手足吧。

“卢秉杰先生，请用。”

刚才趁柯琳进行解释的当口，蕾娜择机冲泡了茶叶，现在适时的端上前来，巧妙的化解了稍许尴尬的气氛。

“谢了。”

心怀感激的结果茶杯端到嘴边，温热的茶水，粗糙而苦涩的口感令卢秉杰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

“是不合口味么？非常抱歉，我们这除了这个只有井水了……”

微红着脸低下头，蕾娜一边不安的拨弄手指一边小声的解释道。

“怎么会，只是让我回忆起了家乡的味道。”

从口感和蕾娜的反应来看，茶叶多半不会是什么高档品，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会出现在总帅的居所中，不过想想自己家乡不少父母官都有着艰苦朴素的精神也就释然了。

“对了，柯琳还有你的这身打扮蛮衬的。”

继续抿了一大口茶，对二人的装束夸赞到。

蕾娜与柯琳身穿同样缀有花边的侍女装，不过配色由黑白变为了红黑，棕色长发被编成长辫搭载身前，在红色的主色衬托下与昨晚的银白色法袍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新鲜感。

心中怀抱的善意顺利的传达出去，棕发女子同金发女子一齐向卢秉杰抱以微笑。

“咳哼！”

一旁的刘亦贤大声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

“你的话...应该也算威风凛凛？”

从夜行衣换成了银光闪闪的铠甲，满头乌发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乱蓬蓬的。

“既然不打算夸奖，那么还是坐下来说点实际的吧。”

虽然语气中透露着不悦，不过刘亦贤并没有责怪卢秉杰的意思。

望向自己的绿色眼瞳依旧摄人心魄，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倔强的神情，然而这些都丝毫不能掩饰她憔悴的气色与焦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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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粗茶，刘亦贤开始向卢秉杰讲述起之前自己遇到的困局。

卢秉杰坐在她正对面的椅子上，聚精会神的听着。

柯琳和蕾娜则立在刘亦贤身侧，虽然一直清楚刘亦贤总是需要考虑方方面面，自己被告知和需要去处理的从来都只是一部分。但是望着眼前彻夜未眠的主人将心中的苦闷一一倒出，两位侍女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你怎么看？”

叙述完毕，刘亦贤端起茶杯问道。

“硬要说的话，有几个疑问。”

“说出来听听。”

“那，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说着卢秉杰露出稍显不解的神情。

“……我明白了，我保证如果这场战役结束后，会为你申请封赏。”

“不不不，你完全搞错了。”

连连摆手否认到，想起前天初来乍到时蒙住双眼时听过的动员令，看来自己被当作唯利是图的流民了。

迎着对方有些不解的目光，卢秉杰叹了口气。

“换个问法吧。你需要决定的事项，攸关这座城的存亡。和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门外汉商量，你真的放心么？”

“我来此已经有1年了，沙坎城内能够商议的人，我都试着接触过。”

说到此处，刘亦贤脸色有些落寞。

郭韬与戴岳，要论智勇双全者唯此二人。

逸隼也好，凯尔也罢，麾下的将领们大都精于管理自己的属下，然而一旦试着让他们从全局去统领战场，复杂的战场环境多样的敌我兵种协同，便会令他们无从下手。

就这一点，即便是来自圣地——萨奇，以渊博知识闻名于世的奥术师们亦是如此。

战争学，是需要进行长期系统学习才能掌握的技艺。整个科陆仅有一所院校教授，而就读在那里的学生无不是高官显贵的名门之后，沙坎这种条件恶劣战事频发的边塞之地在众多毕业生眼里就如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我大概明白了。”

透过神情，卢秉杰切实感受到了刘亦贤的无奈。

“不过，那个问题我还要再问一次——你真的放心么。”

再被掷出的疑问，让刘亦贤陷入思索。这次提问的核心，明显有别于刚才。

“怎么讲？”

思前想后仍然找不着头绪。

“不需要担心我是敌方的间谍么？”

对方说出的想法让刘亦贤哑然，过了半晌。

“你也看到了，敌人是货真价实的恶魔跟不死生物，间谍什么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是这样么？”

然而卢秉杰不为所动。

“像类似刻印的东西，是光靠几个吸血鬼就能随随便便画在城墙洞上的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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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屋内的时间就仿佛停滞了。

无论是刘亦贤，还是柯琳与蕾娜，都正一脸严峻的思索着。

虽然不过是无端猜测，看样子还是挺被认可的。

吸血鬼出现在城门洞内的时候，蕾娜已经率领士兵把守在那里，姑且不论吸血鬼能不能施展法术，堂而皇之的当着蕾娜的面去施法不可能不暴露。

或者是城门关闭之后由外侧刻画刻印？这也不是不可能，当城门关闭后，趁着城头受到突袭无暇顾及的当口去刻画应当也是可行的。当然从时间上把控难度太高了，毕竟刻画能够同时引导数万具亡骸的刻印，果然不会那么轻松吧？

不过，如果考虑的更深一些，这两个时间窗口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死灵法师，完全未知的存在。是不需要吃喝的不死生物？抑或是与自己类似的生命？

数万具骷髅与丧尸，若死灵法师真是不吃不喝的怪物，就能够在上次大战结束之后就地开始进行生产。即便是他们需要补给和休息的生物，也多半能够借助可以飞行的不死生物或恶魔快速往返。整只军队集结完毕出发到达城下，可能只需要2天左右的时间。

但是，这2天骷髅们的行进是需要刻印去引导的。

所以绘制刻印的时间至少是2天以前。

维修组一直在城外作业，算上城门口与城头的卫兵，想要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绘制好刻印，之后搞不好还进行了掩盖处理……手法之高明，技艺之完美，简直让人想为其起立鼓掌。

想到这里，卢秉杰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抬起头，柯琳与蕾娜依旧在埋头苦思，而那对翠绿的眼眸已经重新望向自己。

“我相信你。”

说出了与昨天柯琳相同的话语。

“噢？为什么这么肯定？”

“两点原因，”

刘亦贤坦然的回答着。

“第一点，因为你愿意相信我们。”

“怎么讲？”

“昨天在城头你大可以说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但是你没有，对于这点现在想想我也赞同。毕竟人多嘴杂，打草惊蛇是小，造成城内战士互相猜忌是最可怕的。”

顿了顿。

“你向我点明，向柯琳与蕾娜点明，正是我们被你信任的证明。”

说到这里，刘亦贤举起空握着的右手，将其放在心口处。

“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向自己起誓道。

听到这里，卢秉杰不由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不愧是总帅，第一点已经无懈可击了，第二点真的有存在的必要么？”

传说中优等生100分不够考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第二点当然也很重要。”

清了清嗓子，刘亦贤再次望向卢秉杰，但是眼神却与刚才有着明显的不同。

“哪个间谍第一次见面就惹人生气！哪个间谍动不动就顶撞人！哪个间谍臭烘烘的不穿衣服在女生眼前乱晃！哪个间谍冲上来就把人推倒还伸手去摸、去摸……”

气冲冲的说到这里，白皙的面颊给染的绯红，原本盯向卢秉杰的狡狯眼神动摇着不知道该看向哪儿好，满头黑发忽明忽暗毫无节奏的闪动着。

“小姐……”

“啊哈哈……”

望着面前突然自爆的主人，柯琳无奈的扶住额头，蕾娜亦有些尴尬的打着圆场。

而卢秉杰则完全失去反驳的余地，强忍着满身的虚汗，故作镇定的用颤抖的双手捧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