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声极尽凶戾的喝声传来,“霍胥陵可是在这!”
苏州城遍布中三帮的眼线,自霍胥陵走进城门起,便已有消息传到沈末耳中,沈末虽然没有收到关于霍胥陵的情报,但得知霍胥陵进到城中,立时站起,双目凌冽,甚至不多思考片刻,带上刀拔腿冲出中三帮。
中三帮离春光乍泄并不算近,加之沈末徒步赶去,更是花了逾倍时间。
好在霍胥陵的步子极缓,甚至比不过踽踽而行的耄耋老人。
中三帮的眼线见霍胥陵入到春光乍泄,便急急地要回去汇报,在半路撞见沈末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忙加快步子去到沈末身旁,将情况与沈末告之。
当沈末领着一群人冲入春光乍泄之时,霍胥陵正倒第二杯酒,尽管喝声震耳欲聋,即使他在最为僻静的雅间之内也是听得两耳嗡嗡作响。但他心无波澜,甚至连动作都不停顿一下,倒完酒,三指捏住小巧酒杯,缓缓提起至嘴边,嘴唇贴上冰凉的杯口,右手顺势一抬,让醇香四溢的玉液流入口内。
春妈妈自打霍胥陵进到春光乍泄便提心吊胆的。她知道中三帮在苏州城的势力,搞不好霍胥陵一进门,中三帮那边便得到了消息。但请不走霍胥陵,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暗自祈祷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天。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春妈妈迈着淑女步急急迎上前去,双手挽住沈末胳膊,赔笑道:“沈堂主可是好久没来...”
若是平日,沈末必定会坏笑着捏一把春妈妈熟透的肥臀,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污言秽语过过嘴瘾,而后一口气上到三楼,抱着两位年轻良人享受去了。可他今日没有心思,就算是脱光的裸娘站在他面前,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更是天经地义的事,钱债尚可免去,但命债,是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的。
“滚一边去!”沈末一声厉喝,无情地甩开手。他懒得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一甩,极为用力,春妈妈登时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琴儿赶忙迎上前去。
沈末认得这个女人。既然这霍胥陵与陈府有些关系,说不定陈宝庆喜欢的女人会知道点什么。他伸出筋肉纵横毛发旺盛的手,一把抓住琴儿的纤细胳膊,将琴儿拉到自己面前,目光极其狠厉,“霍胥陵在哪?”五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之间挤出来的,声音不重,却是字字凶狠。
琴儿只觉胳膊要被生生拽下来。她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沈末即不敢再看,将目光移向他处。她知晓沈末会来春光乍泄,自然是得到了消息,倘若自己说霍胥陵不曾来过,定会被眼前的男子一眼识破。她佯装因为受了惊吓而呼吸急促,连说话都是支支吾吾,“沈...沈堂主...霍公子的确来过春光乍泄,但见堂内...空空如也,无心饮酒,便...便又走了。”
沈末笑了一声,凶戾丝毫不减,轻声道,“走了?”而后提高声音在她耳旁厉喝道,“你当我中三帮白虎堂堂主好骗是吗!”
琴儿吓得惊叫一声,赶忙闭上眼睛。
沈末又要发怒,余光瞥见有异物急急射来,便伸手一捉,捉到一只小巧酒杯。他抬头望去,但见二楼有一俊秀男子,面色如常神情自若地淡淡说道,“光知道拿女人出气,没出息。”言毕,即折身走回雅间。
沈末眼露凶光,确信那男子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一字一顿地将“霍胥陵”三字念过,二指发力,将那只酒杯捏得粉碎。酒杯之中尚存的酒水四下飞溅,有不少打在他衣上。他全然不顾,甩开琴儿的胳膊,纵身一跃,先是右脚踩上一张木桌,而后右腿猛然发力,其脚下木桌登时四分五裂,其身却如出弓之箭,急急向上冲去,落在二楼廊上。
他方才的那一声喝叫,吵醒了三楼正在美梦中的嫖客。有一位连续几日在春光乍泄过夜的肥头大耳嫖客,终于难以忍受,吵吵嚷嚷地下了床,开门走出,向下望去,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一楼大堂的是中三帮一众帮众。他急急折身返回屋中,关上门,将后背贴在门后,气喘如牛,庆幸自己没有将脏话骂出口。
也有并不畏惧中三帮的。
譬如昨日被烟花女子称作“林公子”的林鹰。林鹰并非苏州人士,只是来到苏州办事。他预料此事需要七天时间,却哪里想到只是短短三天便将帮主吩咐的事处理妥当。
但林鹰是北方人士,在南方并无甚友人,无聊之下,才来到春光乍泄,想要泄泄浑身欲火,却哪里想到,竟在这烟花之地,遇到了“一指拈花”的传人。
他并不了解中三帮的势力,假使了解,也是淡然处之。苏州城第一大帮派便了不起么?
此刻,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蹲坐在地上揉着臂膀的琴儿,心道:这个女子不知尝起来味道如何?
沈末上到二楼,两步之外便是一扇打开的木门,木门之后,霍胥陵正自悠悠饮酒,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沈末自知受人轻视,怒不可遏,但眼前的男子关系着陈旭的命债,需问清楚才是。他鲜见地控制住了自己,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地道,“我且问你,可是你杀了陈旭?”
霍胥陵甚至头也不转,只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言语之间甚是平淡,仿佛站在门外的不是令苏州城人民闻风丧胆的中三帮白虎堂堂主,而是一个手握泥人、穿着开裆裤的鼻涕娃娃。“哦,也许吧。那五人杀了我父亲邻里,我便杀了他们报仇。不知那五人之中,可有你口中的陈旭?”
便是这小子无疑了!沈末愈加恼怒,杀了我中三帮的人,竟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子,你敢承认便算你有胆!连我中三帮的人都敢动,找死!”即抽出刀来,欲往霍胥陵劈去。
霍胥陵依旧坐在椅子上,甚至右脚以某种旋律打着节拍,而右手轻动。便有一只酒杯往沈末右腕激射而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酒杯正中沈末手腕内侧,而应声炸得粉碎。
沈末惨呼了一声,手中单刀脱手而落。虽然初时手腕并未流出鲜血,亦无半点异样,但过不一会,内关穴附近出现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斑痕,而后转紫,最后成了黑色。
沈末几乎无力承受这疼痛,双膝跪地,左手紧紧握住右腕,夹在两腿之间。他甚至无力叫喊,额头抵在地面,弓着身子,豆大的汗珠不住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