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的车程,褚博旁边挨着的刚好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心情不错之下,褚博跟人搭上话,最后还蹭了人家一路的耳机。
结果等到下车的时候人家小姑娘红着脸满眼期待地等着他,褚博却是挥挥手就说了句拜拜。
“谢谢了啊小妹,等下次见了哥请你玩娃娃机。”
随口客气了一下,褚博转头就忘了,两条长腿迈得比谁都快。
站在原地的女孩儿脸上一白,羞愤地咬着唇角红了耳朵。
明明一路上聊得这么好,她也心动了的,为什么不问她加个企鹅号?
这会儿对于纯情的女孩子来说,把自己的耳机分一个耳塞给异性,再跟对方分享自己喜欢的歌,是种矜持的浪漫。
结果褚博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对于他来说这顶多就是遇到个性子好的小妹妹,脑子里冒出来的也是准备一会儿先不急着回家,去找个店给老弟买个mp3专门听歌。
那小子感情细腻跟个小姑娘似的,肯定喜欢听歌!
听歌的mp3前年就开始流行起来了,不过那时候价格比较贵,褚博自己都没用过,褚禾更是想都没想过。
褚博花一百多买了一个容量比较大质量比较好的,小孩儿是个恋旧的人,一个喜欢的东西最好是能用得久一点,要不然若是坏了,他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上好久。
“哥们儿,要不要我帮你下歌?十首歌一块钱,十块钱随便下。”
卖mp3的年轻销售员笑着问褚博,褚博摇头拒绝,“不用了,我送人的,回头带他一起去网吧自己下。”
一听褚博自己会下,销售小哥也不多说,给褚博包装好装进袋子里递了过去。
重生前的褚博对褚禾其实没怎么宠过,顶多就是像个普通哥哥,偶尔还会欺负一下小孩儿的那种。
很多人都是没了才懂得珍惜,褚博现在对家里老头跟小孩儿就有点这个意思。
捏着装mp3的小盒子,褚博一路小跑着回的家,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小孩儿惊喜的样子。
褚博到家的时候就褚禾一个人在家蹲在小桌子边写作业,褚爷爷又出门拾荒去了,虽然昨晚上商量着想开垃圾回收站,可褚爷爷年纪大了,对这些事也越来越瞻前顾后。
别看他昨晚上跟褚博讨论的时候满口支持,可等到真要开始做的时候肯定又会再三犹豫。
褚博也不意外,反正他也是闭眼吹,谁也甭计较谁,只要老头跟小孩儿都能好好的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会儿也已经下午五点多了,褚博带着一身热气走进狭窄的出租房,好像把房间里的光线都给挤出去了。
褚禾回头看见褚博回来了,还挺惊喜的,放下铅笔就站起来拿家里掉了瓷的老式茶缸给褚博倒凉白开递过去,褚博接过来仰脖子咕咚咕咚直接喝了个底朝天。
“哥,你还要不要喝?”
褚禾准备再给他倒点,出门在外哥肯定舍不得买水解渴。
褚博摆了摆手,然后把手里捏着的小盒子递到小孩儿面前,“看,哥给你买的mp3,你同学肯定也有人用的,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带你去网吧下歌,到时候你想听什么咱就下什么!”
褚禾惊喜中带着点惊吓,睁圆了眼睛不安地看褚博,双手却直往背后躲,“哥,你、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个?”
难道是他什么时候在哥面前念过羡慕同学有这个可以听歌的东西?要真是这样褚禾确实感动,可更多的是干了坏事的惶恐忐忑。
家里经济还好的时候褚禾才两岁,根本就不记事,自从他有记忆以来,面对的就是家里穷得感冒了都只能多喝热水捂着被子硬撑的境况。
对于他来说,至少需要好上百块钱才能买到的全新mp3绝对是他们这种人想都不允许去想一下的奢侈品。
现在哥哥就因为他念叨了一回就花钱买了,那家里是不是就要揭不开锅了?爷爷回来是不是又要伤心了?以后一星期还能吃两次的肉是不是也要消失了?
褚禾想了许多,这些后果对他来说都太可怕了。
褚博哪里能知道小孩儿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以为是惊喜到不敢相信,笑了笑,把盒子打开,拿出mp3按开里面自带用来试听的歌,然后把耳机挂到褚禾耳朵上。
“还能为什么?哥想给你买就买了。先自己听着,我去买点菜做饭,吃了晚饭哥带你去网吧下歌。”
褚博撩起体恤衫前摆随意地往脸上擦了一把,闻了一鼻子的汗味儿。
想了想,褚博拎了水桶拿了香皂跟换洗的短袖短裤,直接去厕所那边接了桶冷水洗了个澡再出门买菜。
耳机没有塞进耳蜗里,歌声飘进耳朵里就有些清浅,褚禾看着自己哥哥高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站在原地安静了片刻,无意中捕捉到一句歌词。
“有花儿伴着蝴蝶,孤雁可以双飞,夜深人静独徘徊……”
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自觉地就被歌词里描绘的画面完全取代,褚禾终于抬起手,动作生疏地尝试着把挂在耳朵上的耳机线摘下来,把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一个小坨坨学着同学那样往耳蜗里扣。
扣了几下都没扣牢,褚禾脸红红地往门口看,发现没人发现自己出糗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多尝试了几下,两只耳朵都扣好了,男人沙哑沧桑的声音终于全方位震撼地出现在他耳朵里脑海里。
闭上眼睛,似乎眼前的世界也消失了,小小的褚禾好像跟随着男人一起进入了这首歌所描绘的世界与故事里。
褚博洗完澡回来就看见小孩儿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在听歌,嘴角还自然而然带着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听歌。
褚博心情更好了,伸手摘了小孩儿一边耳朵的耳机。褚禾突然受惊往后一躲,看见是自己哥哥,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个笑。
“喜欢吧?戴耳机不能两只耳朵都戴,里面那声波会伤到你耳膜。时间长了你听力会受损知道吧?非要戴两个那就时不时的取下来休息一下,最好还得把嘴给张开。”
甭管褚博说的有没有科学依据,反正褚禾是一点没怀疑的信了,还试着戴上两个耳塞张着嘴试了试。
那傻样儿,看得褚博笑着掐了一把他没啥肉的脸颊。
像褚博他们住的这种城中村旧筒子楼,楼下都是街道,根本就没有小区绿化等空间设施可言,对于习惯了这种环境的人来说,反而觉得这样挺方便的,下楼就能在路边买到便宜的蔬菜水果等生活必需品。
褚博去楼下逛了一圈,买了几个土豆两片排骨回来,蒸饭烧排骨,忙完以后照例先拿碗给小孩儿捡了几块排骨给他啃。
等到七点多的时候,褚爷爷拎着蛇皮袋回来了,里面还装着几个回来的路上捡到踩扁的塑料瓶。
洗了手擦了脸坐在饭桌边,一看今晚又是好菜,褚爷爷看了大孙子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端起饭碗吃饭,夹菜的时候却老是把排骨往旁边拨开,自己就捡土豆吃。
“爷爷你也吃啊,怎么总吃土豆。”
褚博吐出块骨头,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个好啃的肋排。
褚爷爷端着碗直躲,“我不要,我就喜欢吃土豆,啃骨头别把我牙给嘣了。”
要是换个老人家来说,这话说不定就是埋怨年轻人不体谅自己的牙口了,可褚博对自己爷爷那口牙多了解啊,虽然今年老头儿已经六十七了,可一口牙齿却还挺好的,吃乡下那种自家种的青甘蔗都没问题。
事实上褚爷爷到几年后牙口都很好,重生前这个年纪的褚博哪里能想到身体这么健康的爷爷几年后就会去世了呢。
不过想一想,前世爷爷几年时间就熬干了身子骨,怕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内心的煎熬吧。
想到这里褚博嗓子眼一哽,赶紧转眼看了眼埋头啃骨头的褚禾,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跟老头子开玩笑,“得了吧老头子,就你那牙齿,平时你也没少跟我们炫耀吃鸡不吐骨头的能耐,现在装啥老啊。对吧老弟?”
褚禾突然被点到,“啊?”了一声,不过他耳朵一直在听着哥哥跟爷爷说话呢,吞下嘴里的饭菜,连忙点头“嗯”了一声,“是啊,去年回老家爷爷还啃甘蔗了,那甘蔗啃掉了我一颗牙!”
其实那时候是小孩儿自己换牙,牙齿松了才啃甘蔗啃掉了,可褚禾却坚定的认为是甘蔗太硬了。
褚爷爷被两个孙子联手指认牙齿够坚固,再被褚博笑嘻嘻地夹了好几块排骨丢进碗里,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啃。
最近几天大孙子主意是越来越正了,褚爷爷却老怀安慰,觉得孙子长大了,能撑起这个家了。
小博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他们家终于要熬出头了。
若是褚博知道自己爷爷此时此刻心里的感慨,怕是真要坚持不住当场哭出来了。
还好褚爷爷是个不习惯说这种感性话的人,一家人高高兴兴围着张半米见方的小桌子吃完晚饭,褚爷爷就拎着一桶兑好的热水去公用厕所那边洗澡去了。
原本是褚禾褚博先洗的,今晚褚博抢了收拾碗筷的活儿,就把老爷子先撵过去洗澡。
把要洗的碗筷收拾好,褚博也不急着过去洗,等褚爷爷洗完了,褚博让褚禾兑水先洗,“待会儿我再去洗,对了老弟,今晚把头发也洗洗,我闻着有点汗味儿了。”
于是褚禾过去的时候就多拿了袋洗发水。
哥说了洗完澡要带他去楼下网吧下歌,褚禾没去过网吧,觉得应该把自己洗刷干净一点更好。
房间里就一张床,晚上他们三个人都是挤在一起睡的。
褚爷爷穿了睡觉专用的背心跟短裤,背心后面有好几个破洞,这会儿正用湿毛巾擦凉席,擦了再睡晚上凉席不会粘糊糊的。
褚博就坐在小桌子边,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说了话:“爷爷,我今天去找肖海慧了,把我爸的钱拿回来了。”
什么钱?那真是买命的钱!
褚爷爷脑子里原本还在算着今天自己赚了多少钱,扣除生活费又还能剩多少,突然听大孙子说肖海慧这个名字,脑子宕了下机,短暂的迟钝后才反应过来这名字代表的那个人是谁。
褚爷爷浑身一僵,本来还有些热的身体嗖地一下从里到外凉了个透,那些刻意被他压在记忆深处的痛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