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细雨霏霏处，不知烟火是人间。

有两把剑，一把叫“烟”，一把叫“雨”。

曾有人问过柳断云，这两把剑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么？

柳断云是刀客，用的是一把刀，他平生身经大小一百零三战，无一败绩。

败，就是死。

武林中，所谓的前辈有很多，但能被称作传说的不多见，能活下来的更不容易。

大道归一，兵器至简，也是如此，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很权威。

至少，目前没有第二人比他的回答更有力。

他是这么说的，如果这两把剑再重现于江湖，那就没有他的什么事了。

言下之意，他的盛名在两剑之下，只是虚名。

两剑的主人纵横武林的时候，已经很久远，柳断云也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

不过，他一点不怀疑。

末了，他又补充，那时，会武林浩劫，是一场灾难。

说完这些后，柳断云就去了漠北，从此，江湖里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

他这么说并不是没有道理。

据说，两剑曾经辉煌时，也是武林最黑暗的时刻。

“烟”剑是随着魔教教主一同失踪的，巧的是，魔教教主也失踪在漠北。

人们都说，在中原，已没有柳断云瞧得上的敌人。

最近，江湖不太平。

有一人从漠北来到了中原，是一个少年，武功很高的少年，不止高，而且，很凶残。

这使很多人联想到了消失很多年的“烟”剑，在他们脑袋里，自然也把少年与魔教也栓在了一起。

一批又一批的江湖人赶往漠北前往中原的路上。

有的人是为了杀掉这个小魔头，有的人是为了目睹一下传说中的“烟”剑，也不排除有的人心怀鬼胎。目的不一。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那个少年踏进中原的第一天，同日，双环李飞死。

那天，双环李飞正在喝酒，不是一个人喝，陪他一起的至少有五六个人。

可以想象，在隆冬腊月，和一帮兄弟窝在屋里吃菜喝酒，很惬意。

少年来的突然，莫名其妙，一言不发，利索地杀掉了他们。

本来惬意的事变成了悲剧。

甚至，他们的武器都还没有出手，李飞的双环也是。一剑封喉。

少年离开的的时候，告诉唯一还活着的一个汉子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叫燕三，欢迎所有人来找他比剑。然后，他就走了。

腊月二十一，老实人张百岚，死。

老实人不一定真老实，但有这样的名声说明他的人至少不坏。

他也没逃过少年的毒手。死在自己的家中。

这说明一件事，燕三杀人不在乎对方是谁，即使对方是个老好人。

腊月二十二，燕三的名字还没有传到中原，中原很大，毕竟再快的马也很难日行千里，知道他的人不太多。

所以雁荡山严老五并没有在意这一天，所以严老五也死了。

燕三走的不快，但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一个武林中的好手被他杀死。

这是一条用血铺成的路。从未有人有过。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还有三天就是新年，北邙山下起了雪。

这种天气，泼出去的水恨不得在空中就变成冰凌。

有雪，山是白的，没过膝盖。

这是最适合武林争斗的天气与场景，但身在武林的江湖人并不喜欢这种严酷。除非他们身不由己。

能坐在酒楼里喝着温好的酒，吃着热腾腾的菜，烤着烧的通红的火炉，没人愿意离开这种地方。

山下一酒家，酒家不大，该有的都有，这就够了。

门帘被卷起，寒风从门外扑进来，屋内暖烘烘的空气夹杂着寒冷。如果将这厚厚的门帘放下来，那这里就成了一个完美的避风港。

酒家的老板不会犯这种错误。大门之所以洞开，是因为姜猫儿花了三两银子请他这么做。

如果再给多给他三两银子，老板兴许会同意连门框也一同拆下来。

姜猫儿仰头灌下一杯温酒。桌子上有酒坛，刚开封。地上已有五六个西瓜那么大的酒坛，空的。他在这里坐了已三个时辰。

门前这条路，是通往山顶必经之路。排除那些不走正常路的武林中人。他至少已看到四波人。

当有一个人影像燕子般从门前掠过时，他的眼睛亮了，无可否认，他的眼睛很亮，不然也绝不会抓住这一闪即逝的身影。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像箭一样射出了门外。

桌上又多了三两银子，是姜猫儿留下的。老板有些许发愣。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豪客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刀头舐血，兴许也会杀人不眨眼，他害怕。不过银子是真实的，他喜欢。

前一秒，姜猫儿还在好生生喝酒，后一秒，他的人就飞奔起来。好像他一直都在奔跑，从未在这里坐过。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很难。而这种和谐，正是轻功的最高境界。

前面人的轻功也不错。镜头拉远，一个黑点，一个白点，轻快灵动，朝山顶奔去。踏雪无痕。

姜猫儿没有掩饰自己。前方的黑衣人身体顿了顿，他已察觉到了后方忽然出现的姜猫儿。

不过，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反而发力跃上了山林间的松尖儿。

松树上披满积雪，像雪衣。在他们脚下，雪衣居然没有落。姜猫儿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

他们的轻功足够好，仿佛都不想认输，要比出个高下。

山顶有一座庭院。

这里不是什么帮派，也没有什么宗门。庭院的主人叫何欢。

不出意外，燕三今天就会路过北邙山。他走过的地方，只要你是江湖中人，无一例外，都得死。

何欢没有信心能躲过燕三的剑。没人想稀里糊涂的去见阎王，他也不想。

他有朋友，十几个人挤在大堂里。

不全是他的朋友，还有这一带的武林中人，甚至其中还有他的仇人。在更大的敌人来临前，他们想拧成一股绳。

像前几日一样，燕三不可阻挡的走了进来。群情激昂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燕三，黑衣，蓝色的瞳孔，蓝色的头发，他的右耳还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就像他有三颗眼睛。

他像一朵黑蓝的火焰飘进了大堂。

如果事先不了解燕三，他们不会生出丝毫害怕。尽管少年看起来不俗，可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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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多，何欢胆气也大：“你就是燕三？”

燕三：“我就是。”

何欢：“有什么贵干？”

燕三：“比剑。”

何欢：“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人想和你比剑。”

燕三：“没走错，这里明明有十三个人。”

大堂里刚好有十三人。何欢道：“可我们一无仇，二无怨，没理由要和你拼命。”

燕三道：“这不重要。”

燕三笑了起来，很邪魅。

不是每个人都能笑的很邪魅，首先，要有张很好看的脸。

燕三很好看。如果没听说他前几天的故事，看起来，他一点不凶残。

他接着道：“重要的是你们不想比剑也得比。没有选择。”

燕三的目的是什么？何欢想不通。

不止在场的人都想不通，所有听说过燕三的人都想不通。无缘无故，谁肯与陌生人拼命。

何欢道：“我很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

燕三道：“我想试试我的剑快不快，这理由已足够。”

有一人忍不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下去，迟早会死？”

燕三：“哦？”

那人道：“你这样做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即使剑法再高，双拳也难敌四手。”

燕三道：“我想试试。”

何欢道：“我们这么多人也未必会输。”

燕三道：“这话我听过。”

何欢道：“在哪里听过？”

燕三道：“这话跟李飞说得简直一模一样。”

双环李飞的死讯他们都知道，死的时候他身边至少有六个人。没用。还是死在了燕三剑下。

不知道他临死前最后一句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的。

何欢还活着，不过，面色如土，像半个死人。

这时，有人道：“我们有十三个人，李飞只有七个人。”

燕三道：“我知道。”

那人道：“你还想比剑？”

燕三道：“那是自然。”

那人道：“我们没见你的剑，所以也不知它到底有多快。可是，我们会尽全力。”

燕三道：“你们当然会尽全力，输，只能是死。我不会放过你们。”

那人道：“如果我们战死，必定是一件大事，那时，武林里人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站在你面前的可能不止十三人，可能是一百三十人，或者更多。你可要想清楚。”

燕三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敌人越多，说明我的剑越快。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留下一个活口，把我的名字告诉其他人。”

假如有人说要与天下为敌，那这人定是个傻子。可这话从燕三嘴中说出来，只带给人一种感觉：很狂！

他们不仅没见过燕三这种人，简直没听说过。

何欢想起了某个人，魔教教主，范紫阳。范紫阳虽狂，但有谋略，算个枭雄。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有一百多岁。

何欢问燕三：“你从漠北来？”

燕三：“是。”

何欢：“你的剑上是不是有一行字？”

燕三：“有，一句诗。不知烟火是人间。”

果真，烟剑重现江湖。燕三的话很平淡，不过，放在何欢他们耳朵里，这却是一个很轰动的消息。

剑挂在燕三腰上。漆黑的鞘，古朴、厚重。

燕三的右手离剑柄只有三寸，像是无时不刻都准备拔出他的剑。他的右手有厚厚的茧。练剑时磨的茧。

何欢道：“范紫阳是你什么人？”

燕三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何欢道：“有多重要？”

燕三道：“如果我和他的关系不够重要，这把剑也不会出现在我手里。”

何欢恍然：“我想通了。”

燕三：“你想通什么了？”

何欢道：“你是一个复仇的人，你的仇人是整个武林。”

燕三没有否认。

何欢继续说道：“当年整个武林联手把魔教赶出中原，范紫阳必定会痛恨中原的门派。”

燕三笑道：“你会这样想是人之常情。”

何欢道：“难道不是？”

燕三道：“他的仇要他亲自来报。况且，范紫阳早就死了。死人也不会来报仇。”

何欢道：“如果你不是为了范紫阳，那像你的剑法如果好生生在武林混下去，不怕被埋没。又为何给自己找不痛快？”

燕三道：“这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何欢道：“看来，如果我们真的就这么死了，到了下面，也是一群糊涂鬼。”

燕三道：“糊不糊涂是你们的事，而我说的话已经足够多。”

门未关，雪一直下。风夹着雪花吹进大堂，没停过。

每个人都攥紧了手中的兵器。何欢握紧手中长枪，红穗随风飘动。

话已经足够多，说明他早就想动手，也早就该动手。他们听得懂。

很紧张。他们本就绷起的弦，更紧。

何欢小心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燕三道：“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何欢道：“什么人？”

燕三道：“一个能救你们的人。”

何欢更糊涂了，能帮助他的人都已来了，还有谁？

燕三一直在等，接着道：“我希望那人现在就进来，不然我立马就拔剑。”

声音很大，这话是给门外的姜猫儿听的。

燕三的话说完。何欢他们还是一头雾水。姜猫儿就立刻被风吹了进来。

大堂里又多了一个年轻人。就在几天前，江湖里还没有他们的名字。

现在，他们已认识燕三，认识不久。而对于姜猫儿，他们则完全没听说过。

姜猫儿也在笑，是种憨憨的笑。醉憨。

姜猫儿不像个江湖人。为什么？第一眼看上去，他很朴实。

如果再瞟他第二眼，也不会发现什么。

但如果跟他生活的够久，就会发现，姜猫儿符合江湖人的所有特征。

当然，他们没一起生活过，这些他们不知道。

不过，这一手轻功已经够唬人。

按燕三的意思，姜猫儿来了，此战就可以避免。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不过，命算是捡回来了。

有人问姜猫儿：“少侠是？”

看起来，姜猫儿有点醉，脸上通红。但他努力装作自己没醉的样子，反问道：“我像少侠？”

他确实不像。

那人道：“那你是？”

姜猫儿指了指燕三，道：“我是酒友，他的酒友。”

有的人醉了，武功反而更高。有的人醉了，轻功反而更飘。所以，何欢他们也不知道姜猫儿是真醉还是假醉。

姜猫儿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把我的酒友拉回去，继续喝酒。”

何欢他们求之不得，燕三居然也没否认。

姜猫儿虽然是在问他们，可好像并不在乎他们同不同意。

他歪歪扭扭地走到燕三身边。接下来，做出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把手搭上了燕三的肩膀。搂着他道：“走，我们去喝酒。”

这种距离很危险。江湖险恶。除非彼此间很信任，不然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两人出了门，走进了风雪。大堂里剩下劫后余生的何欢众人。

燕三跟姜猫儿是什么关系？他们一定是要好的朋友。

门外，两人身形越来越远。

烟剑已出世，而且，江湖里出现了两个武功很高的少年。

难道，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