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包内备好了美酒佳肴恭候多尔衮驾临,席间桑噶尔寨与多尔衮这对准翁婿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一顿洗尘宴结束后,宝音心里记着吉布楚和姑姑的事,安排好多尔衮休息的地方便动身朝着爷爷明安贝勒所在的毡包而去。
帮吉布楚和脱离苦海这件事具体怎么操作需要宝音详细规划,大致三点要素,死遁,隐姓埋名,改换身份。
再过两年,努尔哈赤大限将至,到时候她可以安排吉布楚和假做殉葬,再来一出偷梁换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吉布楚和从宫中带出来。
不过这件事宝音还需跟爷爷明安好好商量一番,只要能说服祖父相助,姑姑就能重回科尔沁开始新的生活。
“巴彦叔叔,我额伯各在吗?宝音有重要的事想与他商谈。”
“小格格稍等,贝勒爷刚刚喝了药准备休息,容小人进去替格格通禀一声。”
“麻烦您了,巴彦叔叔。”
“是宝音在外面吗?咳咳……咳,快进来吧。”
帐中传来明安虚弱沙哑的声音,宝音心中一紧,快步走进大帐,一股浓重的苦涩药味扑鼻而来,宝音知道每年冬日,她爷爷的身体都不怎么好,早年征战受的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一到寒冬腊月就会发作,怎么治都不见效果。
“额伯各,您的病还是不见好吗?”宝音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历史上的明安贝勒活到了什么时候,她真怕老人家坚持不到努尔哈赤归天就先挂了。
“老毛病了,不用担心,长生天暂时还收不走你额伯各。”
“额伯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好,承你吉言,额伯各会努力长命百岁的。”
爷孙二人一番寒暄过后便准备切入主题,“说吧,今日来找你额伯各有什么要事?”
宝音看了看大帐里侍候的下人请示明安让他们退下,她接下去要说的内容绝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晓。
明安会意,让帐内的人全都退下,又命巴彦到帐外警戒,严禁任何人靠近打扰,“现在就只剩咱们爷孙二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额伯各,这次去赫图阿拉我见到吉布楚和姑姑了,她……”宝音停顿片刻,斟酌了几番措辞才继续说:“她过得并不开心。姑姑让我给额伯各带话,她说她很想念您,很想念科尔沁,她说……她想回家。”
明安深深看了宝音一眼,目光犀利,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睿智与精明,一语点破宝音话中隐意,“你想帮你姑姑离开大金回科尔沁?”
话都已经说破了,宝音干脆直言不讳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额伯各的眼睛,宝音想请您帮忙,不知额伯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明安沉吟半晌,回忆起离家远嫁十几年的女儿,心中说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不后悔,牺牲吉布楚和一人换取整个部族的平安与未来,是他这个一族之长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可惜女儿嫁到大金一直没能给努尔哈赤生下子嗣,如今更不得努尔哈赤重视,以至于这些年他们这一部隐隐被莽古斯那老家伙压了一头,他一直都在想办法振兴兀鲁特部,直到今次孙女宝音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宝音,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不仅仅是你姑姑要遭殃,咱们兀鲁特部乃至整个科尔沁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我知道,额伯各。”宝音眼中无所畏惧,“姑姑已经为科尔沁牺牲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她也未能给大汗诞下一子半女,于后宫中毫无立足之地,而今她已经没有继续留在大金的意义了。大汗的身体,恐怕。”说到敏感处,宝音点到即止。
明安贝勒精神剧烈一震,目光如炬地盯住宝音,压低了嗓音郑重确认道:“你确定?”
“我确定!”宝音点点头,又无声打了一个二数的手势,意思是努尔哈赤至多活不过两年。
明安心中百转千回,此事他必须得慎重考虑。
“额伯各,吉布楚和姑姑离开科尔沁也有十多年了,十多年间已是容颜大改,除了至亲之人,没多少人会认得她,再有额伯各您帮忙掩饰身份,她便无后顾之忧。姑姑还年轻,不到三十岁,往后余生,我想她过得快快乐乐不再受任何拘束地活着。”
见此时明安眼中有了明显的松动,于是宝音再接再厉,“额伯各,这是整个科尔沁兀鲁特部欠姑姑的,她值得我们为她搏一搏。”
“哎……”明安长叹一声,幽幽说起了一段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十年前,萨迦的丹巴宗师云游至科尔沁曾为你批过一命,他说你乃得大机缘者,连他都看不到你的命格,他还说你身负扭转乾坤之力,或可替他人逆天改命。当时我还半信半疑,如今却是深信不疑了。”
宝音暗暗吃惊,她竟不知还有这茬,这种话万万不能让旁人听去,要是哪个大嘴巴给她宣扬出去,她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忙追问,“额伯各,这话你可有与别人说过?”
明安看着宝音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这个年纪就有这份缜密心思实在难得,这个孩子果然生来不凡,欣慰地笑了笑说:“你放心,此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你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前,额伯各会替你死守这个秘密。”
宝音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你,额伯各。”她可不想跟孝庄一样因为一个劳什子母仪天下的预言就被迫嫁给一个老自己二十岁的男人,姑侄共侍一夫想想都要醉了……更别提她的命格还是犯了上位者大忌的“扭转乾坤之力”,指不定就得被哪位疑心病中的大佬给悄悄弄死。
揭过这茬,明安又隐讳地问了宝音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孩子,你觉得十四阿哥的机会大吗?”这个问题关系到他兀鲁特一脉下一代的未来。莽古斯选择了皇太极,他只能把注下在十四阿哥多尔衮身上,只要十四阿哥能坐上汗位,有宝音在,兀鲁特的地位必将更上一层楼。
宝音摇了摇头,虽然不想给自己爷爷泼冷水,但她还是得实话实说,“多尔衮还太年轻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军功,一旦大汗……他失了大汗庇佑,根本没能力与他上头几个年长的哥哥抗衡,他现在要做的是韬光养晦,等候时机,时机一旦成熟,必能一飞冲天。”
宝音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他最担忧的,他这是在拿整个兀鲁特部做赌,不得不慎之又慎,明安神情异常凝重,“你有把握吗?”
“额伯各放心,有我在多尔衮身边,我会全力助他,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何取舍,我有分寸,现在还不是多尔衮出头的最佳时机,他根基尚浅,过早崭露头角只会被人打回原形。”
“哎……孩子,你比你姑姑强太多了。兀鲁特部有你,我很放心。”明安纠结的面容终于有所舒展,他已经老了,未来都要靠下一辈的年轻人。
宝音只觉肩上的担子蓦地一重,明安戎马一生,可科尔沁天生不善战,一族未来全系于族中女儿之身,遣妾一身安社稷,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对了额伯各,还有一事,接下去一年要小心察哈尔部林丹汗,这次我跟哲哲姑姑回赫图阿拉的路上遇到了刺杀,刺客正是林丹汗派来的,目的是为了破坏科尔沁与大金的结盟,结果刺杀未成刺客全军覆没,我断定未来不久察哈尔必大举来攻科尔沁,您要做好防备。”宝音省略了遇袭当晚的种种细节,只捡着能说的提醒了明安要对察哈尔防患于未然。
自科尔沁选择与大金结盟,与察哈尔的关系就彻底决裂了,科尔沁与察哈尔一战在所难免,两者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存在。
明安点点头记下了这件事,“你放心,我会提醒你阿布和几个叔伯注意的。”
宝音不知察哈尔具体何时来犯,只依稀记得在努尔哈赤死前会有一战,宝音无法左右战局,只能提醒明安早做准备,届时也能减少些不必要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