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一位奇怪的公子,他离开了,只留下了这张画。”
范亨将手中的画放在卫玖面前,他只是过来禀告姑娘,再回去时,那人竟已不见,在门外搜寻一群,却是空无一人。
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与街上的脚印很快便融合在一起。
雪纷纷扬扬,更大了。
原本还在街道之上玩耍的孩童也渐渐散了,行人越发稀少。
卫玖看着窗棂之外纷飞的雪花,她待着的屋子,是她特地命范亨照着书房的样子打造,两面与屋顶平齐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她往日里看的书籍,江嬷嬷早早便在屋里升起了火盆,此刻屋内一片暖烘烘,窗前放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纸墨笔砚,不过这桌子她倒是不大用。
反倒是最喜欢这屋里的贵妃榻,此刻便斜倚在上,看着铺展在腿上的这副范亨拿进来的画作。
一副《御马图》。
一身劲装的女子,画上的女子,仪态万千,凌波微步,棕色黑马矫健俊美,卫玖对于马并未多少了解,但一看便知是马中良驹,昂首阔步,健壮有力,马却是转头望着身侧的女子,仿佛他们之间在沟通交流。
整幅图线条行云流水,紧劲连绵,优雅飘逸。这一日的时间,卫玖都在思索这幅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她在纸喻轩后边也买了个二重小院,方便来这边时歇息,抑或偶尔有客人时招待客人,她偶尔会在这边留宿。
范亨送走了店中最后一位客人,吩咐伙计关店,今日大雪可回去早点歇息,今日雪大风凛,寒意肆虐,雪大路难行,他怕姑娘回府途去受寒,便去征询卫玖是否要在纸喻轩这边歇息。
见卫玖还在琢磨着画作,问道,“姑娘可是这幅图有何不妥?”
卫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人送一幅画过来,却不见人,也不留名,用意何在,“来人可是长相如何?”
“属下并未看清,只一小厮说是那人用粗布裹得严实,还带了斗篷,怕是今日雪大。姑娘不若我在这几日再等等,看是否有人上门来?”
卫玖点点头,遂收起画卷,“没事,不用着急。快到正月了,你回头让伙计们给大家多发一月月银,好过年,再让大家辛苦些,多做些祝福吉祥的,回头可送给城中无钱购买的,图个吉利吧!”
如画听到自家姑娘又免费给城郊送福利,“姑娘菩萨心肠,难怪这即墨人都程姑娘是活菩萨呢!”
“好了,你别贫了!紫萝跟江嬷嬷今日去庄子上怕是回不来了,我们今儿个就歇在这里吧,雪天路滑,就别折腾了。”
范亨领了命,出去了。
卫玖吩咐如画将画卷收了起来,便起身走至窗棂前,这时,天已昏暗下来,屋外雪花纷纷,似柳絮,似鹅毛,轻轻洒洒,这一年是即墨最冷的一年。
而她也多年未曾见过这般大雪,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随处摇晃,卫玖忽然眼前一亮,对身后的如画道,“不若今日我们来吃锅子吧?”
如画在身后将画卷卷好,并用细丝线绑好,随手便将那一副画卷放进了自家姑娘可以用箱子装的柜中的一堆画卷中,与其他融为一体。
将柜子锁好,便听到自家姑娘新奇的想法,“可是姑娘,今日这边小厨房做了几道小菜……”
“你看轩中谁还未回去,给他们带回去吧,别浪费了!”
如画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姑娘疯疯癫癫急切往西北角的小膳房里钻了,抓了件袄就往出追,“姑娘,您怎么自己跑出去了?袄子都没穿!”
屋外严寒,屋内暖烘一片,中间火炉上的锅子沸腾,卫玖邀请了自己近身的人一起吃,本就是图个热闹,再者嬷嬷不在不会又念叨她主仆不分,这一日吃的格外敞快,其乐融融。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柳絮吐丝。
墨河边上开了家茶肆,更是提供点心蜜饯,卫玖今日迷上了这家杏仁佛手,双色马蹄糕,坐在茶肆二楼,观赏墨河静静的流水,两岸绿柳,门前桃花盛放,格外惬意。
两岸桃花烘日出,草香沙暖水拍堤。
她每日都要来这里喝个早茶,快到午时,才起身回去纸喻轩,这一日刚回到纸喻轩便见一楼大厅里起了争执。
“如画,怎么回事?”卫玖问着正跟人争论的如画。
“姑娘,这个人将您做的龙舟给毁了!”如画气呼呼地指着对面一黑色武士衫的男子,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执折扇,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一副朗月风清看好戏的模样。
卫玖知道他们,也接触过一次,对他们二人极是不喜,武士衫男子是锦袍男子的侍卫。大抵也是哪个达官贵族的,就连个下人都如此放肆。
看着那被毁掉的立体的龙舟,为这个她可是没少花功夫,先是在纸上勾勒,又是在思索该如何剪纸,才会呈现是立体的,船尾,船身,桅杆都是她一刀刀刻出的。
此刻竟是被直接从中间给扯断,成为两半,算是废了,就算是修都不大好修。
一上午的好心情顿时被毁了,她还未曾开口,便听到那武士衫男子凶悍地狡辩道,“这并非我弄坏的,你这姑娘怎么如此野蛮,我都愿意赔偿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你们这家店可真是霸王店啊!”
“你这人……”如画气的直跺脚。
武士衫的男子随即眼底戏谑,嘴角更是噙着暧昧不明的笑意,“还说是即墨口碑最好,最具善心的,我看都是假的吧!连老板都是个女的,莫不是有些个什、么、功、夫!”
如画气急,顿时就要扑上去,更是向门外大叫,“高程!高程!有人欺负姑娘!”
“好了,没事,高程被我派去办事了,我来解决,你派人去将范亨叫回来,他在墨河边上那家茶肆谈生意,顺便带点人来。”卫玖俯身在如画耳边吩咐道。
如画领了命,便要离去,那武士衫男子又挑衅道,“我看这也不见得是你家姑娘自己做的,你家姑娘会做吗?莫不是会的是别的功夫!”
轩内一众伙计老妪俱是团结一致,都站在自家姑娘身边,没有姑娘指令他们不能轻举妄动,万一给姑娘惹了麻烦,可就是罪过,这二人一看便非富即贵,并非能得罪地起的,门口更是围了一群看戏的路人。
“男子汉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公子这近侍竟是连个错误都不肯承认,更是强词夺理,狡辩至极,更是口出狂言,辱没他人,”
“这位公子,还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卫玖眼睛直直地盯着身后锦袍男子,凌厉幽深,只凉凉道。
这个人她遇见过。
上一次她穿男装出门,在一家酒楼用膳,与小二撞了,不小心将汤汁洒在他的衣袍之上,此人虽是直喝闷酒,可他手下为了取悦他,竟是将她给绑了,她在麻袋中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甚至不惜在她的菜饭中下药,若不是高程反应及时,怕那时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遂卫玖对他没一点好感。
“怎么,公子今日因为这犯错者是自己的近侍,便要罔顾惩罚吗?”
“我说过赏不避仇,罚不阿亲戚,此乃天下之公道也,如若我不惩罚,他边知晓此事并不会为他带来祸端,只会带,长此以往,依次类推,他是否会觉得天下所有事便可如此为之呢?若因为他是我府中之人,犯了盗窃,而不去惩罚,这一日,他可以盗李府,明日是郭府,他长大后只会成为一个盗窃者。”
“这位姑娘伶牙俐齿,在下佩服,竟是让在下不得不惩罚他了!你可知错?”
那武士衫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此刻见自家主子一脸阴沉,却也没敢再狡辩,只讷讷道,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属下知错。”
“公子,在下一劝,干赏蹈利之兵也,拥徒鬻卖之道也。范亨,送客!”
高程与范亨带着一群人,黑压压站在门口,卫玖知晓此时不可闹大,却也不能示弱。
隔着重重人影,锦袍男子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带着那武士衫男子离开了。
两人离开,范亨立即给顾客道歉,并且告诉大家,店中优惠,买一送一。
“姑娘,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如画看着店中又恢复了如常,扶着卫玖往院中走去。
卫玖看着满院关不住的□□,耐心解释着,“意思就是他若依旧只通过赏赐利益来收买人心,他的下属并不会懂得遵纪守约,用一定规则来约束自己,他手下的人是可以强一时,称霸一方,可却无法强一世。他手下人的行事作风,你家姑娘我极其不喜欢。上次将我绑了的就是他!”
“什么?姑娘你早说,若不是姑娘拦着,奴婢一定要与他拼命!今日要是紫萝在就好了,她与嬷嬷去城郊看剪纸进度,怎么还未回来啊?”
“你就是个没耐性的,庄子上女子居多,范亨他们不便多去,只能辛苦嬷嬷与紫萝。好了,今日早点回去吧!”
卫玖这一日被破坏了心情,下午便早早回了府。
这日用晚膳时分,范亨回府,“姑娘,店里打烊时,发现店中竟多了白银一百两,且摆放的整整齐齐,属下觉得此事颇有蹊跷,遂赶紧来回了姑娘。”
皇帝手札:
天气,雪。
高程竟然与她一起吃锅子。
孤也想吃。
可御膳房做的真没劲。
嗯,来年春,她必须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