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春光正好。
小院里的花相继争放,纯白色,深粉色,嫩黄色,姹紫嫣然,院中各处浮动着淡淡的花香,清风一吹,芬芳浓郁,院中假山之上又攀爬着紫色的牵牛花,随风摆动,更是独具风姿。
卫玖让人搬了贵妃椅,躺在廊下晒着日光浴。
阳光正暖,微微晒在皮肤上,格外温暖舒适,躺着竟是一点都不想起身。
在即墨的日子,竟是比在京中之时更是畅快恣意,她却是有点舍不得的,几日不畅的心情被这暖阳一晒,立马驱散了,只觉着不该辜负这美好春日。
如画自从知道,自家姑娘被老太太擅自安排了婚事,这几日一直处于焦躁状态,整日里嘴巴就没闲着,更是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京中将那事给解决了。
这会儿见自家姑娘又是这幅无欲无求,好似那件婚事跟她全然无关的模样,自是着急道,“姑娘,咱们何时启程啊?前几日,又听说那侯府庶子在京中蕴芳阁看上一歌女,日、日、寻、欢,奴婢想着真是气人!这种人怎么配的上姑娘……”
“好了好了,我的好如画,你家姑娘自有办法解决,你就别担心了,好好享受在即墨的时光,下次来,可不知是何时了。”卫玖近日里听怕了这如画的担忧,
如画自是说不过,“奴婢知道了。”
“知道在世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如画想了想给出几个答案,“金钱?官阶?进宫?嫁给王族……”
却见自家姑娘一一否认摇头。
如画不解,忍不住问道,“可是姑娘,这些不就是京中各家姑娘求的盼的吗?”
京中贵女,谁不奢望嫁个如意郎君,王族,进宫,都是梦寐以求,就府中的卫瑶不心心念念着要入宫,如画这般想着,这会子倒是想听听自家姑娘的意见。
卫玖见她两眼发光,侧着身子紧紧盯着自己,那模样甚是着急,拿过一旁如画放好的枸杞茶抿了一口,“是一颗平常心,正所谓心地随时说,就像现在这般,这亲事你即便着急也无用啊,”
日光缱绻,晒得舒服,她的脸颊绯红,一片红润,冬日里养白的皮肤此刻白里透红,格外好看,如画竟是有些看痴了。
自家姑娘两眼发光的模样,整个人在金色的暖阳之下,就像是披着一层圣光。
“日子本就不会事事如意,总有起伏波折,挫折来了,解决应对便好,不用着急,就比如说这婚事,你家姑娘有无数种办法让那庶子主动退婚……”卫玖正打算与如画说道这处世态度,便见江嬷嬷急急忙忙从屋内奔出来,大声呼叫着如画。
卫玖见她嬷嬷这幅模样,自是奇怪,江嬷嬷闲不住,本是在清点着回京时要带着的行囊,却不知出了何事这般慌乱。
在她的印象里,嬷嬷一向稳重自持,从不曾这般,卫玖从未在她身上瞧过这种状态,面色之上,一片焦灼,只见她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一副不知来处的《御马图》,神色竟是几分慌乱至极,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如画,这幅画是如何来的?”
她这会子对这幅《御马图》也是充满了好奇,从榻上坐起身子,不待如画回道,便惊讶出了声,“嬷嬷,这幅画可有什么不一样?”
“姑娘,您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嬷嬷着急道。
“我的姑娘啊,这画中之人,便是姑娘的母亲!”
“什么?”卫玖愣神半晌才渐渐缓过神来,她之前曾间接打听过一些,所有人皆是,就连她的爹爹也不曾提过一次,只以为已经不会再提起,却没想到此刻因为这一副来历不明的画卷,被江嬷嬷主动提起。
卫玖此刻将心头的惊愕压下,努力表现地平静叫了一声,“嬷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嬷嬷却是毕恭毕敬地给卫玖行了礼,这才缓缓道,“姑娘,本该这些话老奴不该说,可姑娘多次问夫人之事,今日又见到夫人的画像,老奴一时之间竟失态,当年是老奴辜负了将军的信任……老奴觉着不该再瞒着姑娘了。”
“当年夫是江府长房嫡女,江贞蘅,字菀玉,人称贞夫人,明书挺生,敏时慧听,探微知理,博而能精,是京中最为出名的女中豪杰。待字闺中之时,京中求亲的人能踏破江府门槛,那时候老奴还是个二等丫鬟。”
“老奴记着当年夫人在众多追求者中最终却选择嫁给了将军,十三年前,那时姑娘才刚出生,大燕刚建朝并没有多久,老奴只记得那一日,夫人说是有约,嘱咐老奴在外等候,那一日老奴等到月至中天,都未等到夫人,老奴不知那一日夫人见的人到底是何人,等来的只有一封伙计让老奴交给将军的信件,老奴却并不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夫人她为何会突然离开,留下还在襁褓中的姑娘……”
说到这里,江嬷嬷眼底蕴满泪花,“若是当日老奴警惕一些,姑娘也许不会这么多年没有娘亲……”
江嬷嬷说起这些的时候,眉目之间满是懊恼与悔意,对着面前的姑娘更是一番愧疚,竟是不多时,便泣不成声了。
卫玖上前抓住了嬷嬷的手掌,无声安慰,她却是心下暗自猜想只怕真相并不似嬷嬷讲述的这般简单。
那个女人她为何会离开,留下还在襁褓中的她?
当年那么多人求亲,为何独独会嫁给爹爹?
这么些年,她又去了哪里?为何爹爹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一次?
卫玖的心头此刻盘满了种种疑问,她虽然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可这些年也却是羡慕过卫瑶与卫琼她们,得到蒋氏的母爱,虽然蒋氏一次次诋毁她,刁难她,可她是一份为自己女儿的心……
四月,春光正好,到处吐绿,每年的春日,卫玖都喜爱在屯溪山中走一走。
此刻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屯溪山,那片她跟大家一起栽种的梯田,城郊外站着一群老妪妇孺依依不舍送别……
卫玖的心下一片不舍,也下定决心,这次要将所有的京中之事,全部解决,从此在即墨定居。
回京路上,晓行夜宿,更是片刻都不耽误。
卫玖这般着急,只因一件事,京中传言说是贞夫人再次出现了!
这个消息对于众人不啻于一个惊雷!
她刚弄清画中之人,江嬷嬷刚提了只言片语,第二日,便传来消息,京中贞夫人出现!
卫玖觉着这中间一定有些什么联系,而且跟她相关,再加上老太太竟真的要给她定下了,连她的生辰都给了对方,交换庚帖,卫玖对于将她生辰拿去大做文章有些反感。
当即匆忙出发,一路疾行,不出一月,京城终于近在咫尺。
此时,已经五月时分。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马车中闷热的氛围让卫玖有些受不住,暮色四合之分,一改往日的炎热,此时天空飘起了雨点。
范亨更是加快行进速度,终于在一刻钟后看到,远处巨大的石头上镌刻着朱红色的镇名,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他一直在担心这雨若倾盆,自家姑娘怕是会受风寒。
驭车的范亨正打算征询卫玖意见,不想一侧一直骑着马高冷沉默寡言的高程竟然主动开口,隔着车窗征询卫玖意见,“姑娘,此时天雨,今夜不若我们便歇在前面镇上的客栈里。”
连日赶路,人疲马乏,天又下雨,卫玖也好想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便答应了,吩咐到,“高程,你先去镇上客栈要几间上房。”
高程领了命,知晓暗处的几人都在,遂快马加鞭前去打点。
卫玖吩咐了范亨也加快速度向着镇上而去。
这一次,她回京只带了范亨跟高程,还有紫萝如画跟江嬷嬷,一行只有六人,好在一路上都低调行事,马车也是简单朴素,一路无事。
虽说为了路上行事方便,她又一次换上了男子衣袍,这几年,她的身体抽条,个子也长高不少,可这三日不曾洗澡,此刻她自己都有点浑身不舒服。
不多时,便见到高程已经折回带路,到客栈时,卫玖翻身下车,被嬷嬷三人簇拥着进了客栈。
天色已黑。
雨滴落屋檐,发出滴答清脆的响声,在屋檐下汇聚成一汩汩小溪流。
卫玖在伙计送来热水后,便沐浴净身,此时虽是穿着男子衣袍,可这一头秀发可是披散开来,她拿着罗帕站在窗前擦着湿发。
江嬷嬷借了客栈的小厨房,这会子紫萝跟如画都跟着去张罗吃食了。
她束好衣带,打开窗牖,见窗外的雨滴更大了。
客栈廊檐之下点点灯笼在风中飘荡,忽明忽暗,偶尔会见伙计匆匆而过,夜色寂寥,雨意阑珊,不承想,一声痛苦的□□声,混在雨打屋檐的声音中,很轻,却还是被卫玖听见了。
此时,房中只有她一人,卫玖的警惕陡然升起,卫玖转身,目光触地,只见光洁的木质地板之上,躺着一把闪着明晃晃的寒光的匕首,掉落在地,紧接着一阵闷哼声,自内室传出。
“谁?”
皇帝手札:
她终于要归京了。
嗯,孤要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