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从来不是个手软的人,但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莽夫。
他坚信自己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至于他想杀阎啸的想法儿,用他自己的话来讲。
“我就是看他和我齐名不顺眼。”
打包了一份鲍翅汤,买了许多水果,又拿了两串糖葫芦,林贤就踏上了继续去往开封的路。
只留下何穹在登云轩两眼空洞地看着脑袋已经不在了的何雨谦。
“儿啊!莫怪为父,我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放心!我纵是耗尽这一生!也要这小杂种血债血偿!”
抱着尸体,何穹仰天怒吼,金陵的守军都统,自己儿子被人当面杀死,奇耻大辱怎能不报!
在马车里开怀大笑的林贤也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小插曲日后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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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外,一个挺拔健硕的白发老人,背着个布包,入了城。
下午的阳光晒得很,可老人的头上连一滴汗都没有,他蓄着一缕胡须,长长的眉毛斜到了额角,看着威势十足!步履轻盈,落地厚重,眼里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冷静和沉着。
他走过了长街,拐进了小巷子里。
阎啸刚刚送走了赵管家,重新打开了伞店的门,坐在柜台里闲翻着书,眼神时不时瞟一眼门口玩耍的小孩。
老人停在了伞店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招牌,笑着点了点头,迈进了门槛。
“掌柜的,你这伞怎么买。”
“二钱,随便挑。”
等等!
突然心里涌上了奇怪的感觉!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阎啸把书扣在柜台上,抬起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师父!师父!”
一跃翻出了柜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您怎么来了!?徒儿三年未去拜会您,还请师父责骂!”
阎啸眼圈通红,来人正是他的武学恩师,楚万里!
“快起来!大门大敞四开的,不顾及自己身份了吗。”
楚万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扶起了他。
阎啸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起来去把门闩插上,没办法,在自己师父面前,他永远是个小孩儿。
“为师这三年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判官店是吧,做得不错,的确有些人需要江湖势力去惩罚!当年若是有这个判官店,我也不用日日夜夜担心被追杀而退隐了。”
楚万里坐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阎啸,这是他唯一的,也是他认为世上最优秀的徒弟!
“师父谬赞了,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对了,今日贾云腾刚派人告诉我,这次福禄宴您也会来,徒儿心里很纳闷,您怎么会参加这种宴席。”
阎啸真的没想到他师父会找到伞店,看来一定是贾云腾安排的,今年的福禄宴,恐怕贾云腾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徒儿,司徒先生死了。”
楚万里的眼神黯淡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十年没见,阎啸对那个有情有义的老者印象很深,也是他师父的挚友,不过到现在应该也有八十了,突然辞世也有可能。
“刘公公还是找到了他。”
楚万里的语调变得沉重,手里握着太师椅的扶手,指头都抠进了木头里。
“他亲自带人去云雾山抓到了司徒焕,卸了他的剑腿!抢了秘笈,戳瞎了他的双眼!斩了他一只脚!把他留在了山上,我一个月后去他那里寻他饮酒,才发现他在茅草屋门口留的血遗书!”
砰!
把手被楚万里捏成了木屑!
“刘桐的手伸得太长了!判官店想处置他很久了,不过他武功的确高绝!而且权力滔天,惹了他若是未能一击必杀,判官店恐怕要比他先覆灭!”
阎啸也深知刘公公在朝廷和江湖的势力,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探探刘桐的底!若是有把握,让他活不到初九!”
楚万里站了起来!
他退隐了三十年!在最巅峰的时候激流勇退!江湖上年轻一代没几个还记得他的名头,但是又哪有人真正的希望默默无闻?他要让这个江湖重新因为他的名字颤动!需要做的事不多,一件即可!就是手刃了刘公公!
阎啸了解他的师父,也知道楚万里想做什么,但他的心里,还隐隐有着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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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微风卷起的柳絮飘满了每一条小径,侍卫和宫女都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给娘娘送去海南的荔枝,给小王爷送去煮好的马奶,给张妈妈带去夏天发给秀女的轻纱,保护着大太子去东郊围猎。
井井有条。
可偏偏这皇宫有一处那么不协调的存在。
那是一座阴森森的偏殿里。
一个皇上都不会过多言语的地方。
里面上首落座着一个中年男子。
四方大脸,长眉入鬓,粉白的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眼纹诉说着他不再年轻,阴鹫的双眼藏满了阴谋诡计。呼吸吐纳间周身都在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即便手里玩的是两颗铁核桃,也耍的无比流畅。
除了权倾朝野的刘公公刘桐,还能有谁?
“咳...”
刘公公轻轻咳嗽了一声。
下面几十个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角落里一个第一次到这里来的小太监,浑身发抖,轻轻地哼了一声...
刘公公半仰着的头低了下来,嘴角上扬的很高,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来庆,到爷爷前面来~”
尖锐的嗓子让人心生胆寒!这个“来庆”哆哆嗦嗦地走到了桌子前面,跪在了刘公公的面前。
“回,回爷爷,奴才在...”
这些初入宫的小太监都得叫刘桐一声爷爷,这是规矩,只有在内务府有了一席之地或是能主管一些小府邸,才算出了头。
刘桐把核桃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隔着桌子摊了过去。
一双白嫩的手掌,摸在了小太监来庆的脸上,摸索着他还没掉下去的婴儿肥。
“来庆~你到这宫中多久了?”
刘公公的眼神是那么的柔和,语气是那么的缓慢。
他应该,他应该不会杀我吧...
来庆一边想着,一边抬起了头,天真的脸上写着侥幸和期待。
喀!
这侥幸和期待永远写在了来庆的脸上,
他的太阳穴多了一个深深的洞!鲜血正汩汩流淌而出。
“咳...”
刘公公拿起了手帕擦了下嘴,又擦了擦沾满鲜血的右手食指。
“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这等规矩,你们几个没教下去吗?”
刘桐自比做君!心中气焰和对权力的渴望可见一斑!
前排几个大太监听了他的话慌忙跪了下来!
“刘公公恕罪!”
“奴才有罪!”
刘桐这才满意地坐了下来...
“起来吧~我们都为皇上做事,我哪有权力惩罚你们。”
他已经忘了还在桌子前跪着的来庆,只是这个来庆,永远无法再开口了。
“秉公公!贾云腾那老小子又发信来了,说是提醒公公莫要忘了初八之约。”
说话的是李秦死了之后,刘桐最信任的心腹,徐迎。
“哼~不是看在他送了我那特殊的宝贝,我才懒得去复什么宴,那锦王爷麻烦得很,我可不想跟他纠缠上。”
徐迎连声应诺,不敢多言。
“下去吧,备好马车,明日出发,徐迎,郑福随我走,其余人照顾好殿内和皇上,听见了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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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远将军府。
从大门到正殿,五步一岗,守卫森严!
每一个士兵都是久经沙场的真正战士,绝不是普通士兵可以相比。
整个府邸流淌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个少年披着银盔银甲,正快步穿过花园,眉宇间英气十足,背着一把闪亮的银枪,昂首阔步!
“父亲大人!”
书房内一个中年男子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粗粗的眉毛像两把利剑!眉峰尖锐无比!璀璨的眸子射出狼一样的精光,高挺的鼻梁在脸上尤为突出,唇上和下巴蓄着短短的胡须。
抚远大将军!
段云澄!
和林贤的父亲百战王爷林洪庆乃是八拜之交!朝堂上绝对的兵权掌控者!
“冲儿,这么匆忙干什么?不是说过凡事要沉稳么?”
“父亲”
段冲咽了一口口水,
“冲儿确实有事禀报,刚刚飞鸽传书,刘桐已经启程开封,锦王爷也离开了寝宫,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段云澄叩了叩桌子,想了想
“我也耳闻过这福禄宴许久,今年我是冲着那阎啸而去,判官店现在插手的事情太多,如果再让其发展下去,势必威胁到朝廷,七王爷的事皇上没有追究,但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朝廷还有何脸面面对百姓!”
段冲附和着点了点头。
“父亲,我们尽早出发吧,早些去也可以会会判官店。”
“有理,备车马,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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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几路人马皆出发开封,
暗流涌动!
今年的福禄宴非比寻常,朝廷中人占了三位!位极人臣的刘桐!掌握经济命脉的黄天霖!再加上个兵权在手的段云澄!
任何一个都能让这世间震颤!
贾云腾坐在他的房间里。
对着一个灵柩喃喃自语。
“十八年了,有些事,这次一定要做个了断!”
灵柩上写着一个人名。
“袁高泓!”
谁是袁高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