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一愣，放大的双眼出现在眼前，除了耳畔贯穿而过的风声，顾盼竟然还可以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

段慕衍也没料想到这一出，立刻慌不择路的推她走开，狠狠抹了一把唇形好看的嘴角，“顾盼，这真是我被强吻过最恶心的一次了！”

可以看到段慕衍眼底的嫌弃，顾盼拍拍手，恶作剧一般再次凑过来，“哦？段少还被强吻过不少次咯？”

“你吃醋？”段慕衍也当仁不让。

看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顾盼起了玩心，伸手拽了他领带，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贴上去。

“段少，不是一直想让我履行段太太的义务么，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先从接吻开始嘛，我技术很好的。”

看着顾盼慢慢凑近的嘴唇，似乎空气中还流通着她方才作呕的味道，段慕衍立刻伸手蒙住她的脸，“我觉得你是想恶心死我，然后继承我们家的遗产。”

顾盼挣开他，故作受伤的靠在车头前，捂着自己的小心脏，“你每次都这么想人家，人家真的好伤心啊。”

段慕衍深深的皱眉，“没想到你除了没脸没皮，还可以这么恶心。”

“我恶心？”大约是被他刺激到了，顾盼挺了挺胸脯，“再恶心也比不过段少爷，和不同的女人上床接吻，号称是可以阅女无数的段慕衍，我可真是比不了。”

见他不语，顾盼愈发得意，“怎么啦？被我说中了？”

她抱着胳膊原地打转，偶尔不认可的摇摇头，“在我看来，没有感情的同床，顶多像动物一样，只能说是交佩，现在的人啊，嘴上说着想和动物有差别，却连基本的底线都做不到。”

段慕衍没有搭理她，只抬手锁了车，往前走。

“你还不高兴啦！”

顾盼原本只是想气气他，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生气了。

闷声闷气的跟着他走，回想起临走时老爷子虚弱的模样，顾盼想，大约这几十年的误会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

夜幕已经降下来，居高临下，可以完完全全的看清山下万家灯火的景象。

看着段慕衍惆怅的侧脸，顾盼忽然由衷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来。

她低头，是喃喃自语，也是在言传身教。

“我觉得你至少是幸福的，”她伸脚踢着脚下石子，余光可以看到他身形明显一愣，但依旧没有说话。

顾盼回想起那些晦暗的日子来，“你至少知道你的父母是相爱的，他们为了在一起，付出了努力，虽然失败了...我从出生开始面临的就是分别，从未谋面的父亲，一张照片都没有，我妈从来不会告诉我关于父亲的事情。”

她眼底蓄积了泪水，“要不是邻居大姨到最后告诉我一些只零片段的往事，我压根不知道我还有爸爸，我也是一个曾经有过完整的家的孩子，未婚先孕，我妈妈在那个男人最潦倒的时候选择和他在一起，却因为没有一张结婚证，失去了自己成为正室的权利，我成了私生女，我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段慕衍停了脚步，他想开口，但顾盼似乎已经陷入回忆出不来了。

“你至少是被父母疼爱过的孩子，而我，”她眼中闪过猩红之色，“我父亲一定不爱我，从未见过我一面，也没想着见一面，他走的时候大约很决绝，这些年来，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活在不见天日的抑郁症里，我想...她肯定是爱我的，不然她不会活得那么痛苦，还坚强的留下来...”

段慕衍转过身来，“所以，这才是你接近唐家的目的？”

顾盼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对于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顾盼没有丝毫的感情，这么些年来，她活得像个公主，享受着舞台闪亮的灯光和无尽的父爱，而陪伴着顾盼的却只有灰暗的医院病房，和冗长的，阴湿的走廊。

就因为她先出生，顾盼才算是私生子。

想到这些，顾盼就恨，恨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明明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还要招惹她的妈妈，留下这个不被世界欢迎的自己。

二人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断崖边，脚底下是呼呼的风声和无尽的黑暗。

段慕衍脚底下被一根树藤绊了一下，他正欲扭回身站好，却措不及防的被人抱住了腰身。

“不许跳！”

顾盼大喘着粗气，眼底是无限的浑噩，“你别跳，就算眼前的生活不尽如意，可你还有我。”

她大约已经身陷进回忆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唰的流下来，“那一天，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续交住院费，大约妈妈也不会一声不响的爬上医院的窗台，我很后悔，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我没有跟妈妈置气...”

“放开，”段慕衍还真只是脚下一滑，但没想到这女人无端端衍生出这么多陈年往事，他压根不在意。

“不放！”顾盼仍然苦口婆心，甚至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一定要想清楚，有很多事情只是现在生气，但是等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你才明白，有什么弯是过不去的呢，好歹你们也是血亲，我就是因为太傻，才会一次一次的让自己陷入绝境。”

段慕衍有些无语，他真的只是脚下绊了一下，他放软了语气，“你松开我...我真不是...”

“我不放！”顾盼紧紧搂着他的腰身，“当时我失去了，现在我不会再放手，除非我先跳下去，否则今天你休想就这么撒手不管！”

段慕衍身形一顿，心里有些东西似乎在逐渐融化。

从前他一直觉得顾盼是个一心想要爬上段太太位置的拜金女，除了会玩点心机手段，和唐语然简直是天差地别，现在她道出身世，他忽然心头生出一丝怜悯来。

长手一勾，顾盼被硬生生扯到他身前来。

顾盼尖叫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人性啊，我劝你，你还要拉着我一起跳。”

段慕衍无奈的将她扣到自己怀里，语气十分无奈，“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啊。”

扣转她的脑袋，段慕衍轻声劝她睁开眼睛，“看看你脚下。”

顾盼只顾着哭，根本不搭理他的劝告。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段慕衍抱着顾盼往前倾了倾身子，“给你两分钟收拾一下情绪，再哭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丢下去。”

顾盼一懵，哇哇大哭立刻收了回来，睁开迷糊的眼睛，才看清段慕衍眼底难得的温柔。

“好...好。”顾盼点头，小模样畏畏缩缩的似乎是真的怕了。

见她手腕牢牢扒在自己肩上，段慕衍倒是忽然笑了出来，抱着她往回走。

顾盼脸上的妆容被眼泪冲了个稀里哗啦，段慕衍无奈的用手指替她擦眼泪，语气颇为无奈，“蠢女人，你到底是来劝我回家的还是来碰瓷的，怎么到最后哭的人是你啊。”

听见他深深的叹气，顾盼倒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挥拳，却立刻被他握住。

顾盼再次还嘴，“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段慕衍抱着她打屁股，一边惩罚一边往回走，“你再哭我就真的咬你。”

“你欺负人！”顾盼攀在他肩头，眼里不知何时又吧嗒吧嗒的掉起金豆豆来，“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就不能不还嘴吗。”

段慕衍深深叹了口气，“好好，我不说话了。”

“那也不行！”

顾盼再次扯着嗓子大哭起来，一边没有纸巾，他就扯着段慕衍的白衬衫乱擦一通，然后接着哭。

如果不是今天特殊，段慕衍真的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拎出去吊打。

牢牢将她扣在怀里，此时脚下的山崖一片万家灯火。

此处是市外环边缘的一片森林公园，其实也是他从小最喜欢跟着爸爸妈妈来玩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唯一能来吊唁之地。

夜色寂静，心中的情绪却千回百转，身侧的小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竟是给这无尽寂寞的岁月平添了一丝热闹。

段慕衍摇摇头，轻抚着她一怂一怂的肩头，却说不上一句安慰的话。

没有人会感同身受，但我可以。

半晌，怀中终于没了动静，段慕衍低头一看，胸前的衬衫已经凌乱的一团，上面染的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湿淋淋已经没眼看。

但怀里的小女人却总算是哭累了，微张着粉嫩的小嘴，趴在他臂弯里，卷翘的睫毛随着细微的呼吸轻抬着，眼下，是一圈浓重的黑眼圈。

一直都觉得她看起来盛气凌人，却没想到也和自己一样，有着一颗一碰就碎的心。

无可奈何，段慕衍打横她抱起来，往副驾驶走去。

大约是动作大了些，顾盼在他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闭着的眼睛竟然心满意足的弯了起来。

胸腔里面有什么东西砰砰的跳动着，不是寻常的节奏。

段慕衍可以感觉到，他似乎是恋爱了。

车灯打出闪亮的灯柱，照亮了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路，他替顾盼细心的系好安全带，打转方向盘，将黑色汽车开上了回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