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院里的古井下,竟还有暗道?难不成连接的位置,就是她们脚下的墓道。
柳絮心里一惊,但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但是陈婆,为什么害青青?她儿子可是衙门的仵作。再说了,你不是还给陈婆送菜去了吗?你若是恨她,又何必献殷勤?”
“她害死青青,是因为我害死了岳西的爹。而我对她百般好意,则是因为岳西的爹,救过我一命。若不是那次意外,我也不会发现古井下的暗道。只是这番好意……却折了我的青青!”四姑娘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我在她家院后的草垛里犯案,冲动,肆意妄为!也只是发泄罢了。若不是这不知好歹的老婆子,我的青青……我的青青……”
“你既能心疼青青,为何不可心疼一下其他的女孩们。”柳絮长吁一口气,“之前你借口替三哥、五弟报仇,吓唬吓唬我这位小表妹。实际上,是真的想要为我验身吧?你就不怕提前暴露你男扮女装的秘密?”
“男扮女装?”柳肆笑了,这一笑,蕴藏着些许心酸,“你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你装扮的的确很好。面白无须,喉间无结。五官虽然硬朗英气,但可靠化妆改变;身材虽高挑,但窄肩细腰,很是曼妙;声线略粗,甚至你双脚大如男子,都不算明显失误。只不过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闺房中,竟然摆放着男子的便器,多少令人费解。”柳絮淡淡一笑,“再则,你揭开喜帕的瞬间,就让我生疑了。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在此前,我便和夫君推理过,犯案的凶手必定长相温和清秀,不如通缉画像上那般面目可憎。这些,你都符合。难怪画稿成型时,我和夫君都觉得眼熟,现在想想,便是因为见过你的三哥和五弟的缘故。毕竟是同父同母所生,你们身上某些显性基因,还是极其相似。”
“嘴上功夫,一套一套。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位据说……常年卧榻不起,出气多进气少的小黄毛丫头。”柳肆的称赞,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你既然已经起疑,为何还一路跟着我?难不成真有替衙门殉职的决心?”
“我可没那么伟大。若不是你抢走我的羊脂玉,本姑娘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反正衙门不拿我当自己人看,我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再说了,若是凶手目标都锁定了,人还能丢,那县令爷这个父母官,也太过昏庸无能些。这样的烂泥,不管本姑娘大费周章扶几次,都难以上墙。”柳絮看得很通透,或许是和她之前的职业生涯有关,略有些狡诈、现实的心态,做不到愚衷值守。
“不如这样。”柳絮建议道,“你把羊脂玉还给我,咱们各奔东西。少了我,对你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我费尽心血,冒险更改出逃计划,可不是为了独身亡命天涯。”柳肆的脸,在火光中晦暗难辨,眼睛却出奇的亮,透着一股决绝。
“想必因为柳青苇和丁丫丫,衙门的目光锁定在桂花村时,你就做好出逃的准备了吧。否则老三和老五也不会急躁躁地上我翠屏山偷树打嫁妆。你这一场亲事,倒是假戏真做。可我想不通,即使因为我画出你的肖像,你也不必临时拽上我,增加出逃的风险性。为什么是我?”这话,柳絮前前后后,问过很多次。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干什么要揪住她不放。
“因为你很神秘。让人想要一探究竟。”柳肆这话,有些没头没脑,让柳絮更是琢磨不透。
“我原本立誓,一身不嫁不娶。与青青相伴一生,合葬一穴,便是安稳幸福。可如今,我成了大夏国的通缉要犯,令柳家再次蒙羞,父兄侄子一损俱损。横竖都是毁灭,我又何必轻易死去。我要逃,要过得逍遥,要衣食无忧,妻妾成群,儿孙绕膝。絮儿表妹,你既然如此聪慧,尚未相识,便可作出我的画像,便说明我俩,缘由天定。”柳肆的话,让柳絮入坠冰窖,好不容易回暖的体温,这会彻底拔凉。
“你带我走,是为了娶我?”柳絮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难怪你要给我验身,你选定了我,你早就选定了我!”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本是要嫁人的四姑娘,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要娶媳妇的柳肆。
“我已经嫁人了!我有夫君!我不会嫁给你!只凭你一句话,一点手段,我就会嫁给你?白日做梦!”柳絮停下步子,不走了!她就耗在这墓道里,迟早衙门的人会找过来!
“我是作恶多端,可我手上,不曾染过人命。如今,我让一整条船的人陪葬,布下这么大的局,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逃出靖安县?不!我要的是东山再起!我走了,柳家就垮了。但我归来之时,便又是柳家崛起之际!只这一路往北,前往凉夏之路,太过寂寥委屈。爹娘兄嫂做主,想为我娶一房媳妇,也好让他们安心。既是非要娶亲,比起木讷无趣的女人,我倒宁愿自己物色一个。”柳肆伸手,想要抚上柳絮的脸颊,却被她一个敏捷的闪身,躲开。
“我不明白,你既然是男儿之身,为何要扮作女子?”这是柳絮最想不通的一点,所以她一直在琢磨,这“四姑娘”是不是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柳肆神情大变,猛地后退一步,火把差点撞上石壁,语气急促且暴躁,“你在质疑什么?你在质疑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信不信我现在就和你在这墓道之中,提早圆房!”
“你、你冷静一点。”柳絮撇撇嘴,心想这人不会是有难言之隐吧?
“你在嘲讽我?”柳肆十分敏感,只从她一个微表情上,就看出了轻蔑之意,当下便面红耳赤起来,直接重重推了柳絮一把,“臭婆娘,你敢嘲讽我!你凭什么嘲讽我?我弄死你!老子弄死你……”
柳肆语无伦次,情绪濒临崩溃,双手死死掐住柳絮的胳膊,嘴里嘀嘀咕咕,眼睛红得就像要暴血一样。
“松……松开……”柳絮眼泪都疼出来了,喉咙就快要被掐碎,手脚无意识地扑腾着,就连腕上的红绳滑落,也没有注意到。
“砰——”一声脆响。
她的额角在挣扎中,撞击到石壁上,当场磕破,猩红的血液顺着鬓角滑到青石板地砖上。
柳肆的手突然松开了,似乎被眼前的一抹血色惊醒,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柳絮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下,彻底虚脱,脑袋都有一瞬间的空白,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见了阎王。
这男扮女装的死变态,为什么每次都用掐这一招!
“走,该启程了。”柳絮缓过劲来,一把将死狗一样的柳絮从地上拎起来。
鲜血差点糊上眼睛,柳絮攀住石壁,用胳膊肘查了查额角的伤口,“啧,真疼。”
“走!”柳肆拖着她的胳膊,粗鲁地往前拽了几把。
“我没劲,我本来就是病号,这一下,更是虚脱了。”柳絮原本就有拉延时间,等待救援的意思,这会子刚好有借口,更不愿意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