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司马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一头乱发、一身破衣的老妇走了进来。
她脸上脏兮兮的,鬓间布满干涸的血迹,蓬乱的头发上插着一根厚重的铁簪,踩着一双厚木底的鞋子,鞋底下面亮晶晶的。
她个子并不高,体态颇有几分臃肿,右手拖着一个头发覆住了脸庞,光着身子的人。
“阿!”第一次看见赤果果的人,司马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戏还没开场,刚敲锣就怕了?睁开你的眼睛!”
司马容不说话,仍紧闭着眼睛。
“不睁开眼睛是吗?你是要尝尝那些刑具的滋味吗?”女人的手慢慢伸向了司马容的脸庞,司马容感觉脸上一片冰凉,瞬间睁开了眼睛。
“你这个毒妇!你到底要干什么!”沐飞涨红了一张脸,朝女人扑了过去,但无奈缚住了手脚,被鬼面女人狠推了一把,重新倒回了地上。
沐斐飞疼得牙呲嘴咧,狠狠地瞪向那鬼面女人。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请你们看戏阿。”女人森森一笑:“不要急,好戏还没开场呢。”
“廖娘子。接下来看你的了。”
廖娘子,也是之前的那个老妇,忽然阴森一笑,露出一口发黄而残缺的牙来,拖着那人往墙边走去。
她把那个人丢在地上,那人手脚全被缚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兴许已经昏了过去。
她踹了男人几脚,从墙上拿下一块铁砧板来,放在脚旁。
鬼面女人提了一桶水来,水在桶里翻滚,桶上冒着浓郁的热气,烟雾缭绕。
廖娘子笑着提起水桶,倏地一下往那人身上倒去。
“阿!!”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
那人如同烫在滚水中的牲畜,皮肤迅速的泛红,并且冒出了许多的肿泡。
热气萦绕在他的身上,热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来,顺着倾斜的地面下滑,一路流到司马容和沐飞的脚边。
司马容感觉到脚边一热,低头一看,脚趾头已是肿了一个小泡。
这水…
该有多烫?
司马容脸色愈发惨白。
“阿!!!”
男人不停地凄惨地嚎叫着,张大了嘴,口中没能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他的脸由于疼痛而过分扭曲,手指和脚掌不停地抽动着,瘦弱的身躯不停地抖动着,想要从这片地狱中抽离出来,但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挣不开铁板半分。
他的身体像石膏般僵硬,但和石膏不同的是,所有的痛苦他都能感觉到,这些痛苦,甚至在放大。
“这只是前戏。”鬼面女人拍拍手,满意地说道。
廖娘子又把男人搬到了铁砧板上,男人胸前紧贴着铁砧板,砧板上锋利的钢刺刺穿了他的皮肉,鲜血顺着他的胸膛、腿部滑下来。
他一阵又一阵地惨叫着。
司马容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她抑制住自己呕吐的冲动,无力地闭了闭眼。
“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女人的脸忽然凑近:“再闭眼睛的话,躺在这上面的人…就是你了!”
司马容不甘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
廖娘子看着男人痛苦的神情,满意地一笑。
她从墙上拿下那把巨大而锋利的铁梳,转过头,朝着二人诡秘地笑了笑,然后拿着铁梳刷地一下往男人身上刷去,瞬间男人的后背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男人绝望地哀嚎着,一声比一声凄厉。
廖娘子看着满地的鲜血,眼里露出嗜血的兴奋,更加卯足了劲朝着男人身上刮去。
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男人除了一张惨白的脸,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森森的白骨映着满地的鲜血,格外的瘆人。
沐斐飞白着一张脸,开始呕吐起来。
司马容也想吐,可是肚子里空空的,没有东西,她恶心得要命,却只能干呕着。
“你不是人!你简直是魔鬼!不…魔鬼都没有你那么可怕!”沐飞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司马容神情呆滞。
她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哦?是吗?这些,都只是开戏前的一碟小菜而已,如果连这都受不了,那到了后面,你们岂不是得吓死?哈哈!”鬼面女人忽然狂笑起来,良久,她方才止住了笑,用一双淬了毒的眼望向司马容。
司马容呼吸一紧,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片刻:“我和你有什么仇怨吗?”
“仇怨?呵…”女人讥讽一笑:“我能和你有什么仇怨?”
冷风顺着窗户缝钻了进来,风一吹,司马容一个激灵,瞬间冷静无比:“你恨我,对不对?当你看我的时候,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憎恶和嫉恨,如果是对一个陌生人,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情绪的。”
“你倒是心思剔透,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女人嫌恶地望着司马容:“是,我是憎恶你,你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总是自命清高,自以为高人一等。呵…”
“可是最后呢?享尽荣华富贵又怎样?还不是落得个凄凉的下场?”女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似是林间的布谷鸟丧偶的哀啼。
她笑声渐渐隐去,侧过头来望向司马容,眼神淬毒:“日后,你也会落得和她一样的结局,哈哈…”
她的笑声拉着长长的尾音,回响在空荡的室内,让人听着发怵。
半响,她才止住笑,朝司马容走了过来,越走越近…
司马容心脏骤紧,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她感觉面前一道黑影闪过,然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
烈日高悬,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上,司马容踽踽独行,一身褴褛,疲惫不堪。
她满头是汗,饥渴难当,也不知该通往哪一个方向。
正在她绝望之时,沙漠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点,那是一片绿洲!
绿洲之处必有活水,司马容飞快地向绿洲跑去,但不知为何脚步却挪不动分毫,仿佛有人在拼命地拽着她的腿,她用力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白蒙蒙混沌虚无的一片。这片混沌虚无渐渐消散,在白雾快要散尽之时,忽然雾气最浓郁的地方冒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没入了她的心脏!
“阿!”司马容猛地惊醒,捂着胸口拼命地喘息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向四周,却是无比陌生的一切。
缎面鸳鸯锦被,淡紫色垂帘纱幔,床旁挂着一把小巧的桃木剑,不远处矮红木桌上摆着一盏琉璃灯,窗台上放着一盆残了大半的杏花,以及一个只剩下两根羽毛的毽子。
“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梦魇了?”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挑了帘子进来,满脸担忧。
司马容怔了怔,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你是谁?这里…又是在哪里?”
“殿下?殿下你莫不是睡糊涂了吧?这里是永宁殿呀,奴婢是白菊阿。”
“永宁殿…白菊…永宁殿是什么地方?”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怎么尽说些胡话?”白菊一脸错愕。
“我…”司马容抱住有些发痛的头,神情痛苦:“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我又是谁?”
白菊吓得慌了神,腿一软,身子打了个颤:“殿下,你不要吓奴婢阿,这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不…不要去叫太医。我现在脑子里很混沌…”
“可是…不叫太医,万一殿下你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不…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也许我只是…忘了一些事情而已。”司马容垂眸,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开始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
她现在很彷徨。
她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也无法得知身边的人究竟是真心待她好还是别有用心。
“可是,可是…”白菊咬着唇瓣,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要不…要不奴婢去请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司马容不自觉地眉头轻皱:“我的母后?”
“是阿。还有,殿下,在外头,你可千万别自称‘我’阿。”
“那自称什么?“本殿?”
“是阿。殿下,你想起什么了吗?”
司马容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我...本殿失忆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让母后担心…本殿很快就会记起来的。好了,现在本殿想休息一会儿,你出去吧。”
“可是殿下,真的不用请太医来瞧瞧吗?”
“不用,你下去吧。”司马容命令道,神色清冷。
“是。”白菊微微错愕,又马上垂下眸子,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她低着头往外走去,走至门口还回头望了一眼,方才挑了帘子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司马容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从前的事,捕捉到的,却是一片空白,她仿佛置身在深不见底的海域,如同溺水的人,随波逐流,又仿佛置身在一望无际的沙漠,筚路蓝缕地行走,看不见尽头的方向。
没有过往的无措感和焦虑感充斥着她的头脑。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沮丧无比。
她,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呢?
究竟是不愿记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司马容顿觉头痛。
揉了揉发疼的头。
算了,不想了。
总会慢慢记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