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欺君
作者:枚青      更新:2019-09-13 05:43      字数:2646

“朕觉得味道还可以。”

“真的?”

“嗯,你觉得......”

不待皇帝说完,她又立刻递过去一筷子羽翅“那这个呢?”

“也还行。”

“那这个呢?”

“也还不错。”

皇帝接连尝了三样,话说得委婉,但其实觉得入口的菜都还不错,见上官静歌听了他的评价后,放下筷子,一脸迷惑的盯着满桌的菜出神,他和一旁的乔保颐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茫然。“奇怪,奇怪,我不信了。”

“怎么?”

“娘娘有何吩咐....哦哟!”上官静歌猛地站起,吓得上前询问的惊呼了一声,不怪他大惊小怪,要怪就怪上官静歌起身就起身吧,竟还顺势挽了下袖子,见多了她的无礼之举,乔保颐还以为她这是要卷袖子打人了。

好在不是,她挽起袖子原来是为了剥大虾。“是什么滋味,就是什么滋味,你不要包庇,我若是连御膳房的厨子都管不好,还怎么好意思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朕所说的......唔。”剩下的话被她一筷子虾肉堵住了。

“您慢些,当心噎到陛下。”

在皇帝忙着咀嚼吞咽的时候,上官静歌得空向乔保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看着被她不断喂食,堵得连话都没功夫多说的皇帝,乔保颐顿悟,瞬息间,脸上的皱纹全被欣慰的笑容所填满。

这皇后娘娘的作为,终于是有一件不造孽的了。

菜样丰富,纵然只是每样尝了一点,一轮吃下来,皇帝也觉肚子微撑,抓着上官静歌思索那一盘菜是没让皇帝尝过的那片刻功夫起身离开了桌子半步。“保颐,把菜撤了罢,吩咐御膳房重做。”

上官静歌笑盈盈的接过来话,笑意一直从眼底漫到鬓眉。“撤?为什么要撤?这些菜我觉得口可得很啊。”

皇帝怔了一下,也笑了,重新坐回桌边。“你可知欺君是大罪?”

“哦?我欺君了吗?这我可得好好解释解释,平常御膳房送到凤仪殿的点心菜品也就勉强入得了口,那和今日一样,分明是人间至味,我还当是我的味觉也出了问题,往常觉得平平无奇的吃起来竟有些欲罢不能,奇怪之下这才唤陛下来一尝,谁知连吃三道,陛下给的评价都是平平,我胆儿小,急切想验证我的味觉是否还安好,不过现在看来,不是我的味觉有问题,是陛下的肚子太挑剔了。”

皇帝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重,他当然知道她在强词夺理,但也知道她为何要强词夺理。

瞥到他只笑而不言语,上官静歌忍不住追问。“陛下怎么不说话。”

“话都让你说尽了,朕还能说什么?”

“御膳房的大厨们不容易啊,听说这些菜是送到御书房的,会九分做菜的功夫也强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啧啧啧,不容易,不容易啊。”

“还不去御膳房传皇后懿旨,今日当差的厨子娘娘都有厚赏。”

有心会御膳房向皇帝讨赏,反被他顺水推舟挡了过来,眼见他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上官静歌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怎么倒是成了他在逗弄自己了。“堂堂一个皇帝竟生得这么小气,东西一样不落的吃了,却连几个赏钱都舍不得出。”

“这些佳肴美味御膳房的厨子本是为皇后烹煮的,朕有幸尝到,全是托了皇后的福气,朕以为朕当赏的人只有皇后一人呢?”

他一口一个“皇后”,带着几分玩味,那语调听上去已不仅是逗弄更直是调情。

调情?上官静歌被自己想到的这两个字眼吓得一颤,针锋相对的气势一下子消散,她连忙埋头,故作挑拣东西吃,以掩饰自己那瞬息的慌乱。

伶牙俐齿的黄莺突然变成了一声不吭的寒蝉,殿上的两人直看得云遮雾绕。

“怎么了?”

“嘘!”她竖起一根雪白的指头,搁在火红的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眉眼之间,笑意点点,透着不可言语的万千风情。“赏赐可不能白给,你别再引我说话了,我得在菜肴凉了之前把本儿吃回来。”

一席话把乔保颐逗得都忘了礼数,咧着嘴差点笑出了声。

饭饱,上官静歌随意的抹了把嘴,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走了!”,起身就要走,却被皇帝唤住了。

抬头看到皇帝脸上不同寻常的严肃,再见他向乔保颐递眼色,示意他到外面守着,以防隔墙有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干系重大,上官静歌不自觉的跟着严肃起来。

“朕打算决定出宫了。”他说。

早在上官静歌入宫不久,皇帝就向她言明过他计划出宫前往北芮草原的事,当下,她也不吃惊,正色道“你已经想出办法了。”

要瞒着满朝文武大臣,尤其是眼线遍布京都城内外的上官复千里迢迢前往北芮,这绝对会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皇帝伸出修长的食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恍如一记惊天旱雷,震得上官静歌有些发蒙,她看到桌上的字赫写着“诈死”两个字。

“这算什么法子?这分明是自绝生路,你想过没有以这样的法子出宫,出去容易,回来难,倘若北芮之行不尽人意,你可就一无所有,进退维谷了。”

“提出这个计划前,朕也做了多番权衡,皇宫富丽,是天下人心中最接近九天仙宫的地方,可其实它却是普天之下最深的泥潭,宫闱深深,多少君王溺在其中,名为社稷之主,终其一生却不曾见过那千里锦绣山河一眼,何况对于朕来说,这宫墙不仅是泥潭更是囚笼,若是舍不下囚笼中的舒适,又如何挣脱得了这牢笼的束缚。”

上官静歌一阵默然。“刀锋边缘锋利难行,而你走的这一步不异于赤脚自刀锋边缘穿过,你真的想好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皇帝如是说,高贵的脸上浮动着无懈可击的坚定。

上官静歌又是一阵默然。

这样一步棋怎么看都叫人心惊,可他脸上那种不可撼动的坚定和自信却叫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需要我做什么?”

皇帝俯首过去,近身贴到她的耳边,将心中的计划全盘托出。上官静歌听完,先愣了一阵,末了看着皇帝,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当真要这样做?”

还是那磐石一样不可撼动的坚决神态。“嗯。”

“你对自己可真狠。”她感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起身径直往屋外去,走到门边才又回头说了一句“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皇帝没想到她会突然掉过头来说这么一句,看着她认真的神态微怔了一下。“不知为何,那夜小巷初见时,朕就觉得你能帮朕。”

“为什么?”

“你眼底有恨意,世人昏昏,多得过且过的随波逐流之辈,莫说兼济天下的大爱,就是对丑恶腐烂的恨意也懒得生出几分,那夜你眼底尖锐的恨意,倒真的让朕眼前一亮。”

“我以前觉得这大梁是烂得不能再烂了,而现在,我觉得它的确是烂得不能再烂了。”有你这样的明君在位,必可收拾山河,制临九州,她心中这样想着,也不管皇帝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施施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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