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子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哦，见鬼！他惊坐起身。
男孩很快发现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床……这是一张铺上了柔软床垫的床！
谢天谢地这不是什么《明日边缘》式的无限循环剧情。
男孩又张开双臂躺了回去，没有人明白此时此刻一张柔软的小床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感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这个落后的世界只有让人背疼的硬木床，而他有可能在这种床上躺完他的余生，并且患上强直性脊柱炎之类的毛病。
“你醒了？”
“谁？！”周子程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随手抓过一个枕头护在胸前，“你想对我干什么？！”
“呃……”年轻的法师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柄轻剑。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用上自己最友善的声音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但她还是吓到了眼前这个不幸的“小鬼”。
“闭嘴，小鬼！让盖伊睡觉！”从房间的另一侧飞来一个枕头砸在了男孩头上。
盖伊，是盖伊在说梦话。周子程从来没有听到过盖伊说梦话。也许是因为这次盖伊是真的太累了，也许是因为大部分情况下周子程都睡得像死猪一样什么也听不到。
这不重要。
“哦，法师大人。”周子程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
在盖伊的帮助下。
他立刻丢开枕头摆出最恭敬的样子。快速地转换表情与神态，周子程把这当做一种天赋。他总是能把他的班主任耍得团团转。
“抱歉，我只是想问，”男孩的声音用上了奇怪的升调，就像某些古怪的山地人，“尊敬的法师大人，发生了什么？”
“我救了你，不对，是你们的小命。”法师尴尬地笑了笑，她希望一点点微笑能让这句话没有它听上去那么无礼。
她忘了她的面罩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我的意思是……在那之后……在您救了我们的小命之后，我尊贵的法师大人。”周子程在心里暗暗高兴：他竟然会和盖伊被放在同一个级别谈论！
“你不会想知道的。”年轻的法师记起她的师父教导她说要多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
“我当然想……不，不对，我是说……如果您可以……”周子程又有些慌乱了，法师平淡的语气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你在尖叫了大概五分钟后失去了意识，我不知道你是被吓晕的还是因为在战斗之后体力不支……”
“体力不支！”周子程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呃――”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对不起，法师大人，我只是想说，绝对是因为体力不支，我敢向您保证。”
“没有那个必要。”法师边说边将手里的轻剑递向周子程，“我相信这是你的，你那个粗鲁的火枪手朋友不像是会用剑的人。”
事实上我也不会。
周子程礼貌地笑了笑，用双手接过轻剑：“万分感谢，法师大人。”他甚至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来异世之后的第二次。和第一次一样意义重大。“你那粗鲁的火枪手朋友”，哈哈哈哈！周子程感觉自己也有嘲笑盖伊的资本了，虽然那家伙很可能会因此用一把点二五口径的火枪堵住他的嘴巴。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法师朝男孩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走向房门。
走到一半她又忽然转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法师大人？”周子程问道，两只手紧紧抓着轻剑剑柄。
“很漂亮。我是说，你的剑。你的剑很漂亮。”
这可真怪异。法师在心里暗想。不止怪异，还很尴尬。她的师父告诉过她要学会赞扬别人，但这从来不是她的强项。
不过她学得很努力。
“哦，谢谢。”男孩又恭敬地弯腰鞠了一躬，九十度的那种。
看上去她成功了。
法师面带微笑地倒退出了房间，像师父教的一样轻轻带上门。师父说过这也是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呼，她终于走了。”周子程又倒回了他的床上，他的柔软的床上。他很快就睡着了。
“我们得谈谈……小鬼，我们得谈谈……”
睁开双眼，周子程发现自己又躺在了混沌的黑水上。准确地说，他又进入了自己体内或者说精神里的另一个世界。
上一次的经历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幸福的回忆。
不不不不不！周子程用指甲猛掐自己胳膊上的肉。
“你得醒过来，周子程，或者苏恺，管他妈的，不管怎么样，你得快点醒过来……”他自言自语道。
“我们都知道这样是没用的，嘻嘻嘻，小鬼。”
虽然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这个笑声还是让周子程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泽维尔？”
“没错，正是在下。”瘦高的男人戴着面具出现在男孩身后的黑暗中，他甚至学着周子程的样子鞠了一躬，“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小旅馆，嘻哈哈哈哈……”
你不就来去自如吗，混蛋？
周子程愤愤地转过身去：“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出现在我身后？”
“唔，这可是个好问题――”泽维尔用一根手指托住下巴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因为这样更吓人？嘿嘿嘿嘿……我吓到你了吗，胆小鬼？”
“没有！”男孩回答得斩钉截铁。
“脾气见长啊，小家伙。”泽维尔说道。“也许我们确实是‘混蛋’，可是我们的‘来去自如’是有原因的……嘻嘻嘻嘻！”他的声音变得尖锐了，他向男孩伸出手去，那是一只被灼烤得焦黑的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你……”周子程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的后背抵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组成牢门的高大铁柱，这可不妙。
“我们知道，没错，我们知道你的小心思。我们都是一样的，嘿嘿嘿嘿，我们都是一样的……”泽维尔抓住了男孩的衣领。
“一样什么？！”周子程失声大喊，“松手，泽维尔！松手！”
“不，他还不明白，小鬼还不明白。哈哈，小鬼什么都不明白，嘻哈哈……”泽维尔松开手后退一步，“你是被‘邪鬼’选中的人，我们都是被‘邪鬼’选中的可怜虫……”
泽维尔的声音越来越轻，古怪的啜泣声从面具后面传出。他用手捂着面具，身体随着啜泣神经质地颤抖。
这家伙，哭了？就和电影里情绪不稳定的精神病疯子一样，哭了？
周子程惊讶地睁大眼睛。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开始害怕了。不，他一直都在害怕。
现在，他更害怕了。
脚下的水面剧烈地震荡起来。
是那个怪物来了吗？
没等周子程扭头，一股巨力便将他拖到了水下。黑水就像一个冰套子将他从头到脚裹在中间。
空气被一点点从他的肺里挤出去，窒息的感觉吞噬了他。但周子程知道自己已经得救了。
“小心那些法师……”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泽维尔的声音。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
……
“呼呼~”周子程满头大汗地从幻境中醒来，“我还活着，哈哈，我还活着。”
“你当然还活着，白痴。在那个恶毒的婊子用魔法把你撕成一片片之前，你会一直活着。”盖伊也已经睡醒了。
“该死的，盖伊，她救了我们的命！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周子程从床上坐了起来。
“哈？别给我来这套，小鬼。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告诉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你的小命。”盖伊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至于这个巫婆，我敢肯定她已经想好了要把我们用在她的某个奇奇怪怪的魔法实验里……我们得离开这儿，小鬼，不开玩笑。”
“冷静，盖伊，冷静。她都把我的剑还给我了，也许她真的只是个好心人……”周子程说。
“‘好心人’？对不起，盖伊的词典里没有这个词！”黑人越说越激动，“她把你的剑还给你了，说不定是因为她觉得这把剑在你手上反正也没什么卵用，无意冒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这会是她的重大失误，没错！”
“盖伊，你在说什么呢？”男孩一脸茫然。
“啊，你这个善良的小混蛋。我见过你的本事的，兄弟。我相信你，你和你的宝剑会成为我们的救世主――逃离法师魔爪的大救星！”盖伊有些吃力地在床上直起身子，“下面我来告诉你这些法师的弱点，不吹牛皮，我当年也是杀过几个叛逃法师的，那群骄傲的混蛋……”
“嘿，盖伊，你在想些什么啊！你现在连站起来撒尿都成问题吧？”周子程打断了盖伊的话。
“没错，也许我的身体确实没有恢复，也许我的手边没有一把好枪……但是，小鬼，但是！”盖伊加重了语气，“我说过拯救我们的人会是你！还有，你要是再提我撒尿的事，我保证我会掐断你的脖子就像掐死一只小鸡。”
黑人甚至还做了一个拧东西的动作来增强说服力。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法师？”周子程不解地问。
“嘘――”盖伊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男孩轻声，“我听到脚步声了，她来了……”
“我该怎么办？盖伊，我该怎么办？！”周子程从床边拿过轻剑，慌乱地翻身下床，“告诉我该怎么办，快！”
“躲到门后面去，小鬼，来个漂亮的突袭。我相信你的，法师都害怕近身作战。”盖伊边说边向周子程比了个大拇指。
说真的，周子程本来还期望盖伊会有更详细更具体的计划。虽然他未必能实行好一个更详细更具体的计划。
“见鬼，全世界都知道法师害怕被近身，全世界都――”
“咚、咚、咚”
敲门声。
“就是现在，小鬼！干掉这个女巫！！”盖伊试图下床加入这次勇敢的行动，但他在他双脚着地的那一刻就摔倒了。
他的伤腿还不足以支撑他的体重。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他发出振奋人心的呐喊：“砍下她高傲的脑袋，让她再也无法施展她邪恶的法术！”
与此同时，周子程鼓起勇气闭上眼睛一剑刺透了木门。
他听到门的另一侧传来一声尖叫。可不知为何这尖叫听上去更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他用尽全力也没能把钉进门里的轻剑拔出来。
“是谁在外面？！”盖伊趴在地上高声问道。
“服……服务员……”
哦，该死。这可真是尴尬。
“小子，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盖伊冲着门外大喊。
“有……有一位法师大人叫我来问……问问两位先生有没有兴趣到一楼的酒馆喝一杯。”
听上去这位可怜的服务员已经要被吓尿了。
“我知道了，服务员先生！非常感谢，滚吧！”盖伊在地上翻了个身，换成了仰躺的姿势。
“扶我起来，小鬼。扶我起来。”他又对周子程喊道。
“现在又要干嘛？”周子程拉着盖伊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没听那个服务员说的吗？我们要下去喝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