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他说的是我们,禾曦笑着笑着,隐隐的,有一丝凉意划过了她的脸颊,随即又被风吹散了。
突然,拓跋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禾曦在转回首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悄无声息,好像他悄无声息的来,也好像是他悄无声息的准备了这个秋千一样。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秋千上,木板上断面都是新的,必然是才做好不久的。
她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如意道:“小主,都收拾好了,奴婢备了热水。”
禾曦起身,看着因着惯性还在微微的晃动的秋千,轻笑一声道:“好。”
是夜,劳累了一天的众人,早早的就歇下了,禾曦看着如意眼底的阴影,也觉得心疼,便道:“行宫不比宫里,你也不必守夜了,去偏殿歇着吧。我再看会书——”
如意摇头道:“那怎么行,小主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奴婢要守着小主才是。”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行宫的守卫可都是王爷的人,你还担心什么?快去吧,就算是以后要守,今天累了许久,先去睡吧。”
如意当真是有些累极了,便点了点头道:“那小主要是有什么吩咐,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在偏殿。”
禾曦点了点头,她捧着手中的诗词细细的读去,恰巧读到了李商隐的诗,她声音轻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细长的手指划过了最后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由得有些出神,随即好似被触及了心事一般,缓缓的合上了书籍,走到窗边,秋夜的风有些冷,让她的神思越发的清明了些,漫天的繁星好像一双双人的眼睛,俯视众生怜悯而又无私。
天气变得很古怪,第二天开始便开始下雨,秋雨连绵不断,本来打算的赏枫也都取消了,禾曦还好,闲暇还去许晴儿的院子中坐坐,但是因着道路湿滑,兰馨担心腹中的孩子,几乎嫌少出门,这日,天气依旧阴沉的可怕,如意将外面的东西收了回来,又搬来了矮凳,和禾曦坐在门前,看着连绵的雨幕,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意道:“小主,您在看什么?”
禾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竟然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合欢殿的门口,看着想着——”
如意知道禾曦有心事,从到了这行宫,她便一直都有心事,她小声的道:“小主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怎么被小主说来,竟然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呢?”
禾曦摇头苦笑道:“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只有这天地万物了吧,至于人心却是最易变的,你看这雨和之前的雨有何区别么?”
如意一事语滞,突然看见一人从雨幕中走来,她神色一喜,道:“是王爷——”
禾曦沉沉一笑,起身行礼,拓跋玥一路急走,鞋底溅起的雨水,打在了袍角处,将红色的长袍氤氲出了一片暗红,他眉宇间都是喜色,禾曦见他如此,便道:“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拓跋玥对着如意挥了挥手,如意会意,忙躬身退了下去,拓跋玥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来,交给了禾曦道:“禾青找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便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事物交给了禾曦,禾曦拿在手里,直觉的触感沉沉,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之见到一枚青黑色的令牌躺在自己的手心,她眼底微微的发涨,道:“禾青是在何处寻得此物?”
拓跋玥道:“因着那枚印章,我们顺藤摸瓜,当真在苏炳仁的府上寻到了这个。”
禾曦手指在那令牌的纹路处细细的摸索着,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梁伯也只是能找到那印章,而这令牌的线索,却始终寻不到,原来是被苏炳仁放在自己的府上了。”
拓跋玥道:“苏炳仁这个老狐狸,想来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令牌共有三块,这是其中的模板,还有一块,暂时寻不道下落,至于另外一块——”
他蓦地止住了话语,禾曦却轻轻浅浅的接到:“至于另外一块,自然是在沐王府,作为罪证,现在怕是被收在了大理寺了。”
禾曦紧紧的蜷缩着手指,指节慢慢的泛白,她深吸一气道:“苏炳仁是听命于拓跋琛的,他是不会让我们大张旗鼓的搜府的。不搜府,自然就没有办法将这东西大白于众。”
禾曦微微的蹙眉,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物证拿到朝堂上,与拓拔琛当面对质,但是她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越是不嫩着急,每一步都要稳,才能在最后,一击制胜。
手指突然被人攥在手心中,温热和清冷的两种触感,互相交叠触碰,禾曦抬头看向拓跋玥,拓跋玥慢慢的将手中的温度传给了禾曦,他轻声道:“不要急,现在张敏元,已经暗中将那些账册整理出来了,现在已经和着那些证据呈了上去,百官看着,就算是他想要否认,都是不行的。之前你父亲救助的那些难民们已经由着我们的组织者,签了万人书,送进了京城中,为你父亲和沐王府伸冤。”
禾曦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的温度,她道:“谢谢你,拓跋玥。”
拓跋玥眉宇间一怔,复又有些躲避的道:“你我之间,何来感谢,这般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禾曦似有千言万语的话,但是想到了他的身份,便止住了,她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道:“既然已经做到了这般,我们就再填一把火好了。”
大历新和十五年九月初,民间呈万人书于朝堂上,请求陛下重新调查沐王府旧案,与此同时,赵彦成调查的证据中,不知道为何混进了一份详细的沐王府几年的账目明细,其中除却了救助平民外,还有一项十分巨大的开支,便是军饷支出,但是让人震惊的事情是,这其中的受益人,便是拓跋琛,也就是说,沐王府一直在后面默默的支撑拓跋琛,而且拓跋琛是知情的,因为那些账目上,还有拓跋琛的私章。
这都是没有办法复刻的。
一时间,朝堂上皆惊,拓跋琛只是说了一句证据不足,有伪造嫌疑,便匆匆的下了朝。
当天便召集了兰之礼进了御书房。兰之礼才走进御书房中,便感觉道一阵劲风迎面而来,他躲避不急,狠狠的挨了一下,福清大气的都不敢出,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正是那本账册。
他看了看兰之礼,兰之礼眼神示意,福清会意,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兰之礼脚步沉沉的走向前去,俯身跪倒道:“臣参见陛下。”
拓跋琛的神色隐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般,一双眸子赤红,他低声怒吼道:“陛下?不知道再过些时日,坐在这龙椅上的人还会不会是朕呢?”
兰之礼将那本账册放在了案几上,沉稳的道:“陛下莫急,只是一本账册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沐连城是支持陛下,那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是国丈,他的女儿是皇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便认为自己功高盖主,有了不臣之心,企图联合别国谋反,这难道不对么?”
拓跋琛的神色渐渐的沉稳了下来,他狐疑的道:“丞相的意思是?”
兰之礼神色不慌不忙的道:“沐连城当年被指控通敌叛国,并非是因为账册,而这账册,莫说是他沐连城,就是臣府上也有,又能说明什么?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年彻底扳倒沐连城的那几样东西,只要那几样证据不被查出问题,一个死人想要翻身,简直是白日做梦。”
拓跋琛缓了缓心神,他揉着酸痛的额角,跌坐在身后的软椅上,道:“这个赵彦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怎么做的么?”
说到这事情,兰之礼皱了皱眉道:“臣来见陛下,也是为了此事,在臣进宫来之前,赵彦成找过臣,说这本账册他从未见过,也没有整理过。至于为何会出现在那些证据中,他也不知道。”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拓跋琛道:“证据是他递上来的,在此之前,可是有什么人接触过?”
兰之礼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要细细的查去,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你让赵彦成好好查查,这人既然这般处心积虑,必然是和当年的沐王府有关联的。”
兰之礼点了点头,复又道:“臣听闻,最近大理寺正在调查皇后宫中的事情——”
拓跋琛越发的烦恼了,他看了一眼兰之礼道:“后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朕如何压得下去?数十条人命,看来,朕还真的是太纵容她了。”
兰之礼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且看在皇后娘娘和陛下幼年相知,又相伴多年的份上,现在又怀有皇子,还请陛下能顾忌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