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弘文最近几日倒是挺享受在家的悠闲时光,对于外面的事也都吩咐着得力的人手去查,自己反倒是窝在家里,整日不出门。
可是即使他不出门,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
而且这次的麻烦还是接踵而来。
在赵大武撞死在县衙门口的第八日,外面又疯传茂县西郊外的一处盐厂出现百姓斗殴死人的事情,这件事起初本是小事,相关的盐署官员控制了时态,也拿银子给其中的伤员看病,但还是要肃查斗殴的原因。
可查到一半,某个原本在家养伤的盐厂工人老谢突然传出死在家中的消息,大夫说是之前殴打的脑内有淤血,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所以才会暴毙。
消息传出来后,谢家的家属和工友一起到盐厂找肇事者讨说法,结果被无视掉,然后就有人嚷嚷说打死人的凶手是连弘文塞进来的人,凶手是有官府包庇才会这样嚣张,尤其是谢家的家属大多是庄稼汉,虽然老实可也有的是力气,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众人的情绪也就失控了,开始冲撞打砸盐厂的东西,企图讨个说法。
这样聚众闹事的结果自然不会太好,不但一些人被抓了,一些人被打伤了,而且还被打死人的凶手好一顿奚落,于是谢家的人就到处嚷嚷连弘文的亲戚借势杀人不用偿命,更传出连弘文当初在盐厂治理初期,以莫须有的理由强征百姓的私盐,中饱私囊,还欺上瞒下,用人唯亲,所以盐厂才被人管的一团乱,这些流言都是对连弘文的官声很不利,甚至是雪上加霜。
如果说流民的事情,大多数官员还是站在连弘文这边,毕竟他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出钱出力,也做的很卖力,可是盐厂这一块是个人人都想掺和的肥肉,当初韦季青和连弘文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这次这些官员的心思可就微妙了,有些人在看好戏,有的人甚至落井下石。
在重重压力之下,韦季青在同僚面前力撑连弘文,说他行事低调谨慎,为人谦虚无私,不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可唯一没法解释的是,打死人的凶手确实是连弘文招进来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在他还在姚启明身边办差的时候,姚启明有次被人刺杀,有个侍卫拼到了最后血流而尽也要保护姚启明逃走,所以事后姚启明特意吩咐人找到侍卫的家人,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银子作为酬谢。
没想到多年之后,连弘文在一次去田间走访考察的时候,遇到了偷菜的无赖被当地老农揍得满地跑,让他给撞见了,并且认出这人正是死去侍卫的亲弟弟赵然,这个赵然是个被惯得没样的孩子,赵家大肆挥霍姚启明酬谢的银子,赵然不到两年就把银子败光了,之后就只能靠乞讨偷窃过日子。
连弘文也是看在姚启明和赵然哥哥的面子上,想帮他们家一把,给钱是不能了,只能让赵然自食其力,当时正好是韦季青遇刺后的休养期间,盐厂的事交由他来代为管理,所以他就把赵然安排在离家最近的一处盐厂打工,没想到如今依然死性不改,居然闹出了人命。
对于这一点,连弘文无话可说,并且让人准备银两,亲自登门,还压着赵然一起去给老谢一家道歉,老谢一家收了银子,也坦然接受了赵然的磕头,可是要平息此事,非得答应将他们谢家一家子都安排进盐厂做事,并且以后不得暗自报复。
连弘文基于自己有错在先,所以隐忍,但是纵观整件事的发酵和这些人的态度,也慢慢觉察出这又是针对他的一出闹剧,他还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对他这么熟悉且处心积虑。
安抚住了谢家人,外面的流言依然没有消停,不过连弘文也不大在意。
不过数日的功夫,接头的流言就从刚开始的偷偷摸摸的议论,变成义愤填膺的挞伐。
毕竟这些日子里,连弘文和连家的负面传言太多,对连弘文这个人的争议更是达到了顶点,上头虽然有韦季青替他顶着,但是下面的百姓却不受控,嘴长在人家身上,又有人故意引导,连弘文偏偏又从不解释,这简直给了不少人编排他的机会。
而围绕在连弘文周围的人和地方,都陷入一种悄无声息的境遇,生怕惹他不高兴,都自动降低存在感,可这样寂静的氛围里,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这一日,夏娃兴致勃勃的捧着两个陶罐跑来找连弘文,嚷嚷着自己腌制的野菜和卤味都已经味道成熟,连弘文虽然不好这一口,但也算捧场的吃了两口,咸的入味,辣的过瘾,当即就来了兴致,让夏娃给他备酒,要乐野菜和卤味当下酒菜。
“少爷,她们都说你今天心情好,我还不信,现在又是吃又是喝,比以前也话多了,看来他们没说错,究竟有什么高兴的事?”
夏娃最近也是三五不时的往连弘文这儿跑,府里关于外面的传闻一直没断过,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解释,虽然知道接二连三的出事,个人的信誉度受损,也想解释也没有多少人会信,但是他这样坐以待毙,更于事无补,可她除了逗他开心,别的都不敢问,也没法管。
“值得高兴的事也有,但是还要在等,眼下就有件高兴事,你这腌菜的手艺倒是不错,我吃的很清爽,这也算是喜事一件嘛。”
夏娃愣怔了片刻,也跟着傻笑起来,他夸人的方式真奇特,不过能这样说,说明心情是真的不错,如果不是大家天天说起外面议论甚至中伤他的流言,他还以为他真的是富贵闲人,待在家里养身养性呢。
当天边第一抹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宁静的茂县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可是连家却并未获得真正的宁静。
一大早,门房的人又来报一件大事——大兴田庄那边又有人自杀了。
而且目标直指连弘文主导的连家。
“这次又是什么事?为什么总这么多糟心的事?”连沉稳的温妈妈都不得不急躁起来,她是替连弘文急的慌,这些人是要将人逼到死路上去。
“据说那个自杀的人声称咱们家强迫他卖了地,又用官府的势力赶他们一家离开茂县,一家人在临县讨生活的时候,被流民冲击,盘缠被抢尽,才辗转回到茂县,自杀在自己辛苦多年心血的田地里。”门房的大叔一大早就被农庄那边的人叫醒,可听到了这样的大事之后,就再也不敢怠慢的跑来禀告。
仅仅一个早上的功夫,连家强买下农庄,逼死农庄原主人的消息照常传遍大街小巷,舆论对连弘文的抨击热情再次高涨,几个官员马不停蹄的赶到韦家,就连弘文的事情跟韦季青请求,暂停连弘文的县令一职,可还是被韦季青挡了下来。
而被安排到连家农庄种田的新一波流民百姓人心惶惶,他们不像第一批流民那样,受过连家太多恩惠,也跟连家人相处更长时间,所以容易人心浮动,一些毫无证据的猜测和流言蜚语顺势填满他们的脑子和心里。
田老伯对于出现的意外,非常自责,他虽然没跟这块地的前主人打过交道,但是问过周边的老农,都说死的人确实是原农庄主人。
“少爷,查到的资料都在这里,我问过的一些百姓的口头资料记载也在这儿,我整理了一遍,证实了死去的前农庄主人说的不尽是事实,而且他死前留下遗书,说是被连家前来办事的下人恐吓威胁,才比得意卖掉的,可是夏姑娘和屈管家怎么可能是这种人,这一定是污蔑。”田老伯非诚自觉而真诚的道歉。
连弘文吩咐了田老伯一些事,对于农庄新进来的流民做好安抚善后工作,正准备坐马车离开农庄,却听到他的侍卫又行色匆匆的赶过来,催促道:“连大人,赶紧去韦家吧,有几个百姓扬言要去韦家自杀。”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同样的招数反复用,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连弘文赶紧赶到韦家,侍卫说的有人自杀,却没料到这次是四个人一起跪在韦家门前,他们见到连弘文眼神冷漠,甚至是隐忍的愤怒,他就知道这又是有人给他送礼物来了。
韦家的人来给连弘文开门,非常殷勤的接他们进来,却将外面那些作乱的人隔在门外。
“连大人,近来这些事是越来越多,也越发不可收拾,你却一直没有动作,你预备怎么办?”韦季青看到连弘文神色如常,他倒是忍不住快言快语的问道。
连弘文只说道:“相信大人也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煽动谣言,我在茂县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有人将我查的如此清楚,想必不是与我熟悉,就是花了很大力气来了解我,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韦季青对于他深处现在这种境地还能有这样的自信,虽然疑惑,但也还是愿意相信他的能力。
两人在房里密谈了好半天,突然被门外的喊声惊到。
“大人,门外那些人说要自杀,还说是被您逼得!”
这炮口这么快就从连弘文转向了韦季青,着实让人意外,但是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