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才消停了不到一年,又要烽烟再起,夏娃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像她这样跟家人失散的人不在少数,同是战争的受害者,她真希望这样的乱世不要再来。
连弘文走后,夏娃不愿意再想这些倒霉事,但是也知道闭紧嘴吧,而且出于之前的经验,夏娃叮嘱家人别再到处走动,也对每天出门的梁大成和杨大娘再三叮嘱,她则跟其他人一起找各种活计找银子,不管是卖吃的还是卖针线活,得攒够了钱,这一打起仗来,物价飞涨,她们可不能坐吃山空。
果然没过半个月,仗真的打起来了,此时夏娃才知道这场仗是跟邻国在打,而冠军侯所在的封地恰好跟被萧国进犯的几个县市离得比较近,他以自己有责任为临近百姓保平安为由,主动向朝廷请命打头阵,力挫萧国的锐气。
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可是阻力还是不小,可是皇上已经准备妥当,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
又有战事的消息传到各地的时候,许多老百姓的担心跟夏娃是一样的,大家都再也经不起这么多次战事的虚耗,都希望战事早点结束,所以这几天寺庙里的香火非常旺。
夏娃家的人也都人心惶惶,他们全都是经历过乱世的人,这种时候的乱象真的会让人绝望。
“姑娘,怪不得你前几天让咱们别出门,是不是你提前知道了这种事?是连大人告诉你的?”沈二娘后怕的问道。
夏娃讪笑道:“哪能啊,连大人只是跟我说了我娘的事。”
不是她想撒谎,而是连弘文嘱咐,战事没结束,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透露。
秦婶抱着小五坐在门口,整个人却在出神。
小五好奇地问:“婶婶,你怎么了?”
秦婶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没事,你饿了吗?”
今天夏娃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卖早餐,小五因为拉肚子,夏娃就让秦婶在家照顾他,所以没有让秦婶跟着去,小五到现在还没吃过早饭。
小五摸着肚子,“好像有点饿了,但还是等姐姐他们回来吃吧。”
可是秦婶明显的听到小五饿得肚子叫,还是去厨房做点烙饼给小五先垫垫肚子,还没做好就听到小五在外面唤她,她出来一看,连弘文正站在小五面前。
“连大人,您找夏姑娘,她还没回来,不过也快了,您先等等吧。”
连弘文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不便多等,就急切的嘱咐秦婶:“我就不等了,这是要给她的信,等她回来交给她。”
秦婶收下信,看着连弘文准备离开,她似乎想起什么,迅速叫住连弘文。
“连大人”
连弘文莫名的看着秦婶,她犹豫了一下,低声的问道:“您知道吴县那边的情况吗?听说那里周围打起仗来,我一个姐妹的老家在那边,有点担心她,所以想问问您,如果您不知道,就当我没问。”
“那边的形势还不算太乱,只是当地的知府县令都是迂腐无能的人,耽误了些正事,但是冠军侯和林将军的人马已在周围安营扎寨,应该不会有大的乱子。”连弘文如实回道。
秦婶好像放心了点,随即对连弘文客气的道谢,慢慢的送他出门。
夏娃回来后,秦婶将连弘文交代的信交给她,她问道:“那他人呢?”
战事打起来后,她就没有连弘文的消息,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和安全。
秦婶回道:“早就走了,看起来好像挺着急的,只让我将信交给你。”
夏娃见不到人,有些失望,只好先看信,才发现这是师父寄来的。
信里说,他和连佳瑜到了京城后迅速安定下来,也很快得到了连弘泽传来的口信,说是找到了夏娃大伯家的消息,经过逼问得知了夏娃家人的消息后,大伯家一家人居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兴县,师父和连弘泽都还在让人搜查大伯家的行踪,有消息后再给她写信。
夏娃看完了信,心里总不能平静下来,大伯他们不是说在京城有亲戚吗?为什么没去找亲戚?为什么明知道连家的人在找他们却逃跑了?
她不想将人想的太阴暗,所以但愿大伯他们不是心虚。
进入六月初,朝廷继委任冠军侯当先锋之后,又分别命令林文忠当策应,同时让姚启明暂任两江总督一职,辖内的所有官员要听从他的调令和指派,做好战事的补给工作,而连弘文也被临时认命为吴县的知州,同时认命的还有吴县周边的其他官员,朝廷的意思是让他们接管地方军政事宜,接应军队的战事的同时,也要治理好当地百姓,不能再引起像楚王之乱时的地方乱象。
任命书下来后,连弘文片刻不停歇的去上任,苏洛也跟着陪同一起去。
连弘文走之前给夏娃留了口信,所以她对这上下的弯弯绕绕还是比家里人要知道的多,但她还是担心连弘文的安危,他的差事应该不难办,但是吴县那里算是离“战区”很近,她很怕连弘文会被波及,而她的感觉就这么应验了。
十三天后,才刚到任没几天的连弘文就被人使绊子,举报说贪墨军饷用来赈灾,被官兵给围在家里堵着要说法,而且还说当地总兵要抓连弘文进牢房,连家听闻了消息,顿时派人再去打听。
夏娃当然相信连弘文不会干贪赃枉法的事,可是如果说挪用军饷的目的是拿来赈济灾民,这或许是连弘文会干出来的事,但是连她都知道挪用军饷的罪名非同小可,连弘文会这么糊涂,知法犯法吗?
连家的人一直在打听消息,可连弘文的府邸被围的水泄不通,压根送不出来消息,连家人只好找几个在官场的儿子和女婿询问消息,可是这个时候需要耐心等待消息,夏娃跟相熟的连家下人怎么打听也问不出来消息,只好陪着等。
夏娃跟家里人坐在一起做针线活,偶然捅破了几个鞋面子,或者扎到了几次手指,代芸和沈二娘俩倒是做的顺手极了,小五带着小四认字,用树杈子在地上瞎划拉,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十分热闹,除了夏娃,整个家里还是笑声一片。
她却心里始终有些失落和担忧,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坐在家门口发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杨大娘毕竟是跟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又听说了连家的事,眼看着夏娃除了对亲人的担忧之外,从未有过的情绪低落,就拉着她进屋里开导:“你是不是在担心连五少爷?”
夏娃也不想隐瞒,回道:“如果传闻是真的可怎么办,现在这种时候,要是严重点都能杀头了,可是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呀,他那样做是想救老百姓的命。”
杨大娘短叹一声,点头赞同,“这世道总是老百姓过得苦,老百姓一旦遇到打仗就得家破人亡,那就是一粒米都没得吃,可是当兵的如果没粮食吃,就没力气打仗,总之是两难,如果连大人真做了,只能希望朝廷能够格外开恩,连家的女婿不是皇上身边的人,难道不能求求情吗?”
“不知道,师父还没寄信回来。”夏娃的语气更加沮丧,她也拜托人给师父送信过去,可是一来一回的时间太漫长了,她觉得这些日子就是煎熬。
杨大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劝夏娃再等等。
夏娃自此之后就天天去连家后门跟连家人套近乎,问问连弘文的消息,终于让她等到了结果。
连家厨房里原来跟夏娃还算相熟的烧火丫头受过夏娃的帮忙,也就给夏娃透露点知道的消息。
“我只听说那些打仗的好凶,五少爷的家都被围了,但是最近又说他们都回去了,说是哪里打仗打败了,没了人手,那些当兵的就只好回去应援,但是三姑爷传回来的信里说朝廷的大官好像上折子说五少爷贪墨,这事情还是不能善了,可能要治五少爷的罪。”
夏娃听了心里直打鼓,回家之后,听到代芸说师父托连家人一起带信给她,她立马将信拆开。
还是同样的说法,说是因为丞相将连弘文侵吞军饷的事无限放大,使得朝中上下的武将都对连弘文愤慨万分,纷纷奏请皇上要将连弘文军法处置,可师父又说,这个丞相有猫腻,他本来就不是主战派,他的亲家户部尚书对于粮草供应也是消极懈怠的前科,而且吴县原来的知府和县令都可以算是丞相的人,他们任内就传出一些亏空的传闻,如今这窟窿还不知道是不是上任捅出来的,丞相把事情闹大,说不定是想让连弘文来顶缸,但是皇上还是以战事为重,对这件事压着暂不处理,就意味着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夏娃的心怦怦乱跳,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这种难受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之前这般的感受还是在秀水村被屠杀,她以为失去了亲人的时候,可那时候是连弘文救了她,唤醒了她,给予了她希望,还帮她一直实现着寻亲的希望。
虽说她一次次自我认为那是连弘文对一个曾经是“自己人”的照顾,可是此时她无法否认,连弘文对她的照顾和关心超出了正常范围,她还不确定这种感觉的真实性,但是既然人家能对她掏心掏肺,她也绝不能忘恩负义。
虽然她感觉现在情况不明,就像走在一片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但她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还能继续等下去吗?难道要等到朝廷真的处置了连弘文,她再去给连弘文送牢饭?
不,她总想要见他一面,起码想知道他的现状如何。